那火光离她有点远,加上夜色黑沉,她看不清怎么回事。但除此之外,外头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中有人在厮杀,有人在吼叫,也有人在哭喊。
“兄弟们,皇帝昏庸无道,放任狗官害人,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宁,让我们替天行道,杀光这些狗官,反了这狗屁大越!”
“杀狗官!反大越!”
“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不是狗官,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
“快来人!快保护大人!”
几人所住的客栈楼下就有两方人正在血战,桑瑶甚至看到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被人狠狠一刀砍下了头颅。
她吓得“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困意散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桑瑶心口一跳,身体瞬间紧绷。但下一刻,陆湛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是我。”
桑瑶这才松了口气,跑到床边扯过自己的外裳,边穿边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有山匪揭竿起义,自立为王,看这动静不小,我们得赶紧出城,晚了就走不了了。”陆湛神色冷肃,衣衫整齐,身上还带着寒气,显然已出去打探过一翻。
桑瑶被这话听得心下直突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造反这么大的事。不过想想恶事做尽的魏仲升和京城里那个天天就知道纵着小老婆胡来,自己除了睡女人就知道炼丹的老皇帝,她又不觉得这事儿夸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人?
她不再多想,飞快地点头收拾好东西,带着林秀秀跟上了陆湛的脚步。
三人悄声下楼上了停在客栈后院的马车,之后陆湛就驾着马车从客栈的后门出去了。
客栈的后门紧靠一条小河,这会儿倒没什么人,陆湛一路观察,挑着人少的地方,架着马车朝幽州东面的城门驶去——幽州城一共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陆湛刚才打探过,东城门离他们住的客栈最近。
寻常百姓遇到这种情况是不会出门的,锁紧大门躲在家里等风波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陆湛还有事要办,不能在这里多留,只能赶在城门被封锁前离开。
桑瑶也不想被困在这里,她还要去找舅舅一家。
唯有林秀秀惦记着姐姐的尸身,不愿就这么离开:“对不起小姐,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还没给我阿姐收尸……阿爹说,没人收尸的鬼会变成孤魂野鬼,很可怜的,阿姐生前遭了那么多罪,我不能让她死了还被人欺负……”
桑瑶能理解她的心情,但眼下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留下来太危险了。她拧起柳眉,正想说什么,外面赶车的陆湛突然开口:“你阿姐的尸身,我已请人帮忙收殓下葬了。”
桑瑶一愣,林秀秀也是一下瞪大了泪眼:“什么?真、真的吗?!”
“嗯。先前出去打探那位白大人的消息时,正好路过天兴楼,想起了这件事,就请了路边一个小乞丐帮忙。”陆湛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从马车帘子外传进来,“你阿姐出事时,那小乞丐就在附近,所以我一说他便知道了。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找到你阿姐的尸身,将她收敛下葬。他应下了,还再三发了誓,想来应该不会食言。”
林秀秀听了这话,感激得当即爬起来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太好了,我阿姐不会变成孤魂野鬼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桑瑶也是柳眉一松,心情轻快了些。
只是,他怎么不早说啊?
她本能地想问,可转念一想,他应该是怕刺激到林秀秀,想多给她一些缓冲时间,就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
***
马车一路前行,行驶到半路的时候,远处有起义军连声高喊:“幽州知府魏仲升已被斩首分尸,幽州已是我军囊中之物!快快投降,别再负隅顽抗了,你们也不想落个和魏家一样满门死绝的下场吧!”
这消息让林秀秀又悲又喜,再次呜呜哭出声来:“阿姐……有人替我阿姐报仇了……可他们为什么不能早一天来?哪怕是早半天也好啊!”
是啊,要是这些人能早半天动手,林兰兰就不会死了。
桑瑶也觉得难受,正想说什么,一直快速行驶着的马车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急停了下来。桑瑶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脑袋险些磕到。
旁边的林秀秀也吓得哭声一哑,憋住了气儿。
“没事,前面有个人。”陆湛这话叫猛然戒备起来的桑瑶心下一松,下意识撩起马车窗帘往外面看去。
只见前方距离马车约莫四五步的雪地上,倒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白衣男人。
因他衣服颜色和雪地相近,这会儿天色又昏暗,陆湛没能第一时间看见他,这才有急停一事。
“我下去看看。”
陆湛说着就跃下马车朝那人走了过去,桑瑶看不清他具体做了什么,只知他很快就把那人弄进了马车:“受伤昏迷了,还有气,先带上吧。”
桑瑶没有反对。
虽然普通百姓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这人大概率出自城中那些遭到起义军屠杀的官宦人家,但事无绝对,他也不一定和那个狗官魏仲升一样作过恶,还是先救了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就低头看向了那受伤之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肤色极白,身形削瘦,看着像个文弱的书生。他生得极为俊秀,但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眉头也痛苦地皱着,显然是受伤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