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妹妹听说没有,参议大人之前把寒执和文轩一同叫过去训话。”荣澜烟的声音渐小。
听完这话,荣澜语已经明白过来了。
二姐既然已经接受了荣安宁,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他送到劣教馆去。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挟自己。
要挟什么呢?
自然是通政司参议的那个正五品的缺儿。
再结合荣澜烟的这句话就不难猜出来,如今竞争这个缺儿的只有二姐夫和寒执两个人了。
明白了这事,又见荣澜烟眼神飘忽,她便心头一稳,示意新荔扶着荣安宁坐到一边,自己像玉兰树一样站着,淡淡笑道:“姐姐这么做,姐夫知道吗?”
“你想明白了。”荣澜烟别扭地动了动腰身,冷笑道:“怪不得你姐夫说你是我们姐妹三个里头最聪明的,还真是。我小瞧你了。”
荣澜语一笑,手指捻了捻帕子,继续道:“姐姐,你不觉得这是病急乱投医吗?您也得想想,如今正是姐夫要进益一步的时候。要是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了府里妻弟偷盗的事……您说,上头的人对姐夫会怎么想?姐夫何等聪明,怕是还不知道姐姐的这个主意吧。”
荣澜烟的手猛地抓住了桌角。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漏算了这一点。
这些日子,她的心里其实慌得厉害。数日来眼瞧着莫文轩嫌弃自己帮不上忙,整日往外头跑,她实在又惊又怕。当初与莫文轩在一起,人家看中的是荣家的家世,是自己的聪慧。可如今呢?论家世,她的父亲已经被流放了。
论聪慧,眼瞧着荣澜语是姐妹里头的后起之秀。
她还剩什么?一张看似貌美的皮囊?
可脸是女人最靠不住的资本啊。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给姐姐出了这个主意,但这法子真是一损百损的馊主意。姐姐且想啊,那官员擢升,不光要考评官员的本事能力,更要看身世背景。若是这时候闹出妻弟府内偷盗之事,这不是摆明了把把柄送给人家吗?姐姐,要是姐夫知道您这个主意,可不是恨死您了?”
荣澜语细声慢语说着,果然把荣澜烟为数不多的信心击得粉碎。
她的双眼徒然变得有些崩溃,一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忽然哭道:“妹妹,我的好妹妹啊。”
见她这样子,荣澜语心头反而更稳,怒着下巴示意荣安宁先走,又给弟弟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荣安宁沉稳地点点头,姐弟两个自有一番默契。
荣澜烟却没注意到这一切。此刻,她双手掩着面,努力止住崩溃的情绪,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妹妹,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教教我该怎么做,好不好,啊?”
“姐姐说说看,我听着。”
下人搬来椅子,上头扎着夏日里头用的竹篦凉垫。荣澜语蹙蹙眉,却还是坐上去,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荣澜烟这会没了脾气,一只手撑在桌案上,手心托着脑袋道:“你姐夫托了他一位远房的表姑母,总算搭上了参议大人的线。可毕竟是远房,他心里觉得不稳当,想娶了表姑母家里头的四女儿当妾室。”
“呵呵呵。”荣澜烟冷笑道:“妹妹啊,你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吗?她叫柳云月。你听,又云又月的,这名字多好听啊。听着就年轻,就漂亮。我都能想到那纤细的腰身啊。”
“姐姐的腰身也是纤细的。”荣澜语轻叹。
“能一样吗?人家的腰,是能生出孩子的腰。我的腰呢?是生不出孩子的腰。你说说,咱们荣家还剩什么啊?我还剩什么啊?澜语啊,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荣澜烟的眼神空空洞洞的,嘴里不住地冷笑着。
“羡慕我?”荣澜语怔住。
荣澜烟点点头,盯着她那张没有经过半点岁月摧残的精致面庞,苦笑道:“大婚之前,周寒执跟文轩一道饮酒。彼时有一位大官相中周寒执的性子和酒量,说既然娶妻,不如再娶一妾。他家有一位庶女,正好合龄。”
“你猜不到周寒执说了什么?回来之后,文轩便跟我嘲笑,说周寒执是个傻子,连正四品官员的庶女都不想娶。若换做是他,他定毫不犹豫地娶回来养着。天可怜见,你知道你姐姐我听见这番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他想都没想过!我为莫府付出了那么多啊!”
后头的话荣澜语记得的不多,但她记住了荣澜烟带着羡慕说出的那句话。
“周寒执举着酒杯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府里有一个就成了。”
“这话虽然听上去不那么好听,但确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想啊。”
说完这句话,荣澜烟又盯着荣澜语的脸冷冷道:“三妹妹啊,你有福气啊。”
走在回府的路上,新荔轻声问她是不是担心荣澜烟。荣澜语摇摇头。“今儿如此欺负安宁,这件事且不说。光说她当年嫁给莫文轩的时候,母亲就劝过,说此人瞧着书生气浓,却功利心重。只怕往后会权势熏心。可她呢?她笑我母亲,问母亲是不是惦记把我许给莫文轩,又哭着跟父亲说母亲不心疼她。这样闹几回,母亲还能有什么说头?”
“所以说啊,人各有命。这命往往又不上天安排的,而是人自己选来的。”荣澜语一句话总结道。
“就怕她往后再惦记咱们宁哥儿。”
“眼下宁哥儿也大了,不是小时候了。你且瞧他今日做的事,难道就有道理吗?改日你想着替我传话给他,要他抄三百遍论语。”旋即,荣澜语又叹气道:“可你说得也没错,二姐姐这个性子的确让我不放心。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偏偏我又不能把宁哥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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