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同样为他们虚伪无聊的表演感到不耐烦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却听坐在他们对面的宋执烦躁地丢开酒杯,道:“行了子美,你就别买关子了,到底是什么金贵物什,也该拿上来让我们大伙开开眼了吧?”
一直一言不发的宁国公这时也沉声道:“不错二郎,就把东西带上来吧。”
易君彦顿首应了声是,接着只听他立在原地击掌三声,台上的舞姬们便纷纷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赤膊力士,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巨大铁笼,慢慢走上高台。
远远地,清黛就嗅到了一股来自笼子里的…野兽的臭味。
她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眼前不住发黑,好似一下子就被重新拉回了那个血腥惨痛的瞬间!
凶狠的杀人豹朝着异世女瞪起饿得直冒金光的竖瞳,还沾着人血和肉渣的獠牙近在咫尺,下一刻锋利厚重的前爪已经拍在了她的脸上!
人皮如裂帛般被撕开的轻响在她耳边无限放大,让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只剩下眼珠在惊悚地圆瞪!
一时间她控制不住地白了脸色,浑身打了个冷战,把身畔的沈猎和康和郡主都吓了一跳。
“沈侯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康和郡主莫名其妙地斜睨着她。
清黛没有理她,只是回头看着沈猎。
她相信他也闻见了那种臭味,也相信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害怕什么。
幸而沈猎也的确没令她失望。
忙扶住她的肩臂,让她能够倚靠着自己,旋即便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易君彦和那铁笼子之上,带着她以更衣的理由暂且离开了宴席。
宫中为宴客提供的更衣处就在谨身殿侧的排屋下,此时宫宴才开席不久,屋子里确也没什么人,沈猎便借职务之便,命人暂封了前后,让自己能够安心守着妻子,不受外界打扰。
“沈猎…我…你……这怎么可能呢?”清黛有些语无伦次,坐下来调整了半天才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可能啊,陛下不在,入宫为妃的也不是我了,宁国府为什么还会这么做?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在此之前,沈猎就听她说过关于生辰宴和豹子伤人的事,知道她这是被过去的记忆吓坏了,眼下除了心疼,也只能将她紧紧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你若是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咱们现在就走。”
没错,与其呆在原地等着悲剧自己重新上演,倒不如趁早抽身,能避一时是一时。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眼下不管是她还是宋祈都已不在本来的位子上了,那么这一次宁国府的目标究竟是谁呢?
是龚家兄弟还是沈猜,亦或者……沈猎?
她的思绪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却是从一个极端又跌进了另一个极端。
“先容我…再想想。”
归根究底,上辈子宁国府制造花豹伤人事件,一层是为了挑衅天威,还有一层也是借机震慑群臣,铲除异己。
而且仔细回想一遍,当时宁国公让宋祈选人上台伏豹,一开始提议的也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猎,只是被宋祈扯了个沈猎旧伤复发的谎,替他推辞过去。
但就算如此,也已经足够说明,他们当初想要一石二鸟的第二只鸟,必然就沈猎这个宋祈座下最得力的鹰犬!
今生沈猎虽从中枢脱身,但宁国公父子俩人又不傻,这些日子以来锦衣卫的各种小动作不可能看不出来是沈猎在背后操纵,要不然易君彦也不会临时临位地硬挤进五城兵马司,去当一个与他学识、经验都完全不符的六品武官。
只可惜他就算入了五城兵马司,却依旧被锦衣卫从职权大小和官位高低上全面压制,所以……他和宁国公在这时候动了要借机铲除沈猎的念头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一头畜牲罢了,虽见过血、吃过人,但想要了结沈猎这样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修罗人屠,也绝非那么容易,甚至有大半的几率会被沈猎反过来诛杀……
那宁国府又凭什么认为这样可以除掉沈猎呢?
随即,她顺口也把自己的想法和沈猎慢慢说了一遍。
“一头豹子就想杀我?痴人说梦。”沈猎不屑地冷笑一声。
清黛蹙眉严肃道:“不怕万一,就怕万一,谁知他们还安排了别的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招数…所以还是听你的吧,咱们先出宫去,别淌这趟浑水的好。”
“可若如你所说,易贼的目标是我,那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轻易就放我走么?”沈猎冷不丁问。
清黛一时哑口无言。
好巧不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屋外猝不及防地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扣门声。
三轻两重,用的确是锦衣卫的独门暗号。
“……小轩子?”
沈猎开门一看,竟是个乾清宫里宋祈身边的小太监,还曾跟去棠园传过几回旨意,与清黛也混了个脸熟,这会儿亦是一眼就把来人认了出来。
小太监一见是他夫妻二人,立刻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小侯爷不好,方才城外三千营里线人来报,宁国公身边的心腹正在暗中集结军队,清点人马,像是即刻就要有大动作了!还有今日宫城几道外门上也换上了好些脸生的人,陛下得知后,便让奴婢偷着来见侯爷一面,与侯爷支会一声,望侯爷坐镇宫宴,静观其变,看看那易贼究竟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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