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就这么着急听他回庄子上的事么?”清黛揣着明白装糊涂。
庄妈妈瞪她一眼,“昨儿沈侯府的事,回来后明珠都同老婆子说了,老婆子也长了眼睛,看得出昨儿姑爷一回来便不大高兴,进了家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去练功了,姑娘怎的也不劝劝?你们从来亲厚、不分你我,想来若是姑娘你去劝,姑爷定然是能听得进去的。”
清黛乏力地摇摇头,“能怎么劝?是劝他不计前嫌,谅解沈侯夫人,还是劝他宽心,不要把沈侯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这些话旁人说说,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轻轻巧巧,可于他而言,若是能轻易做到那还用得着劝么?”
毕竟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沈柯氏是他亲生母亲的这一事实。
被自己的母亲当着面那般嫌恶厌弃,任是谁都会心寒的吧?
沈柯氏也够狠,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最能戳中沈猎的利刃,把他好不容易愈合结痂的伤疤重新撕裂,不断地往外淌着血。
清黛如今虽是他的妻子,却也始终明白,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
这种时候,无论自己在旁边说什么,也都无关痛痒的旁观之言。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他,与他紧紧依偎在一起,试着用自己身上的温暖支撑着他,直到伤口再次结痂。
庄妈妈最解人意,听了她的话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叹了口气便先出去替她张罗早饭了。
因着她和沈猎昨日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天的早饭便备得格外丰富一些。
清黛想着沈猎面圣前定然没来得及吃点什么,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香,便先喝了半碗热乎乎、暖胃的甜枣南瓜粥垫垫肚子,打算等他回来了再一块好好吃一顿。
然而这一等,却又叫她从清晨一直等到了午后。
清黛等得焦心,不时也遣了人去皇宫附近打探消息,却也只是听说沈猎是被宋祈单独召去了武英殿,近处也无人侍奉,是以一君一臣具体在说什么根本无人知晓。
但清黛凭着对他二人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多半是与昨天的事有关。
果不其然,正当她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昨日那个替宋祈传口谕的小黄门便又抱着拂尘,登了棠园的门。
一来,还便让清黛跟他走,路上才又慢慢和她解释:
“万岁爷今晨得知大人和夫人未曾听从圣意,留在沈家为沈侯爷侍疾后,立时便动了气,将大人宣入宫中责骂了一顿。不过说是责骂,其实也是想要为大人和沈家从中劝和劝和,可小沈大人脾气有多倔夫人想也是知道的,宁肯被罚跪于武英殿前两三个时辰,也不肯低头松口。
“唉,这小沈大人也是的…若非看在沈狂将军的面子上,他这般抗旨在先,顶撞在后的,万岁爷早就该把他拖出去砍了。不过好在方才沈侯府里也传出消息,道是沈侯爷终于醒转过来,给万岁爷和小沈大人一个台阶可下,这不,万岁爷适才前脚就又传了口谕,命小沈大人回沈侯府侍疾,后脚便又让奴婢过来把您也接过去,好让您们一家团聚团聚。”
“团聚?”隔着轿帘,清黛的脸色沉了下去,“那还真是要多谢圣上的美意了。”
随后不管小黄门再说什么,她都无心再去搭话,只管坐在轿子里,一摇一晃地从沈侯府侧门晃了进去。
连着两天踏足此地,清黛内里不自觉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厌烦。
幸而那小黄门看她进了沈家以后,便调头回宫复命去了,并未继续跟从,让她从侧门到内宅的这一小段路走得格外清静。
谁想她刚一走到沈柯氏住的正院附近,远远地便又听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斥骂声。
只不过今天沈侯爷终究也已经醒转过来,使得她打鸡骂狗的对象也跟着从肖姨娘改换成了她那苦命的大儿媳妇龚氏。
“……你个小娘养的贱蹄子!丧门星!当年还不都是因为娶了你这个命中带煞的,才把我的狩哥儿生生克死在了北羌人手里!你倒好,沾着我儿子的光,在我家享了这么多年清福,一天天还把你跟公主娘娘似的供着,临到头,该到你出力帮忙的时候,你却一件事都办不好!贱人!我要你有何用!”
“早知今日,当初我便是拼着狩哥儿魂魄不宁,也要把你逐出门去!何苦今日来受你这个气!”
“说!你是不是也正巴望着你公爹赶紧死了,沈猎袭爵,然后让他那个同样混不吝的南蛮子老婆入府主事,好压得我翻不了身,让你坐享渔翁之利!呸!你做梦!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门外的清黛听得皱眉,随手抓了一个从门里溜出来的丫鬟便问,“这是怎么了?”
丫鬟想是也被沈柯氏吓傻了,被她抓住的时候还打了个激灵,一秃噜便什么都说了:“侯爷当着大奶奶和四爷的面,否了夫人给大爷过继嗣子的话,夫人气不过,出来便拿大奶奶出气,太吓人了…实在太吓人了……”
没等她话音落下,院子里又响起沈柯氏歇斯底里的骂声,清黛实在听不下去,转身一脚踏进那院子。
她抬头环顾四周,除了沈柯氏和龚氏以外,果然再没见到这家别的主子。
她原想着沈猎这会儿八成是在沈光耀的病床前,又见龚氏缩成一团地跪在地上任由沈柯氏踹打折辱的模样委实不像话。
当即扬声道:“沈侯夫人,你家大奶奶虽是庶出孀居,但好歹也是你们自己从龚家正经过过礼、娶进门的媳妇儿,龚家权势虽不及侯府气派,但好歹也是桓宗一朝便传承下来的功勋门户,您这样欺辱他家的女儿,龚家的颜面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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