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指望他?那厮眼里从来都只有他老娘!向来都是南二太太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老子娘就是他的天!
“这回南二太太为着想要改娶柯家小姐的是,和南老太君起争执,南老太君本要端起婆婆的款,请家法正家风,哪成想那旻哥儿一听说母亲要受罚,为了袒护其母,竟也和老太君顶撞起来,如若不然,他家五姑娘都没气着的南老太君又怎会被一个南二太太气倒?”
“那我们姑娘怎么办,虽说一开始姑娘也不是真要嫁那旻哥儿,可是一旦南家改口退亲,没了这层关系顶着,那黎王府岂不是又有机会来逼迫我们姑娘了?”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姑娘,她那么聪明,还有那么多神仙人物护着,肯定会有主意的!”
廊下南风和知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悄悄话,与她们隔着一堵墙,本该正在歇午觉的清黛却睡意全无,竖着耳朵把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这些天她虽没有出门,但是对外界关于她、南怀旻还有柯诗沅之间的诸多揣测与非议,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南家那边,南二太太的见异思迁,南怀旻的为母是从不作为,她也都七七八八地听全了。
然而就像所有人都跟她说,南怀旻是真心想娶她,她却从未尽信一样,眼前的处境,也并没有在她的心上激起波澜。
甚至,她还很理解南二太太和南怀旻。
毕竟清黛最初的本意也只是想要借这桩婚事避风头,无论他们怎么明示暗示,她始终未真正点头答应会嫁过去。
这件事从中原礼法的角度上看,吃亏的好像是清黛,但她救出莫况莫坤后,就会随他们一走了之,受到的影响其实不大。
南家却是为了她,甘愿顶着欺君之罪,也要慷慨援手,单只为这一样,清黛便已经觉得很对不住他们了。
是以即便南二太太和南怀旻这时候想要反悔,她也无甚怨言,更无权去干涉阻挠。
清黛抱着一只锦斓软枕翻了个身,柔嫩微红的指尖轻轻勾勒着枕头上细腻的花纹。
心想着,倘若真的没了南怀旻这个挡箭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去找人帮这种容易招惹闲话的忙。
也可能跑去出家落发,这不光是欺瞒天家,更是在哄骗神佛。
鬼鬼神神的事本来就玄乎,她可不想摊上什么因果,然后遭到什么报应。
剩下一条装病的路,虽然这时候忽然对外说病了有些刻意,却也不是完全不能糊弄过去。
大不了也就是对自己狠一些,真真切切病一场,鬼门关前走一遭。
她这样打算着,但这世上的事向来没个定性,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宫中再兴家宴之前,有勋爵人家的内外命妇入宫向太后请安的旧俗。
威远侯府在太后面前一向可有可无,往年都是朱若兰一个人,来去不过三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不想今年本该一心扑在柯绍兴案上的太后却忽然一转头,此前特地命人来告知侯府,年三十那天还得把清黛一块儿捎上。
眼下莫况莫坤都还拿捏在这老虔婆手里,清黛便是再不情愿,也不敢不从。
三十当天,尤其郑重地起了个大早,更衣沐浴,妆发端庄地跟着朱若兰一道走进了那道高耸巍峨的朱红宫门。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清黛都无比熟悉,大大小小每一条宫道她都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依照宫规,从宫门到太后殿前,她都只能低头跟在朱若兰身边,随着今日同样要来宫中朝见太后的命妇千金们,行不摆裙、亦步亦趋地慢慢走。
殊不知好容易来到宁寿宫前,太后跟前哪个姓魏的阉人便又抱着拂尘来到众人身前,晓得不知该说是喜庆还是谄媚:
“方才太后娘娘发话了,往年都是各家夫人小姐一道去到殿上,叽叽喳喳的,吵得她人家是头也疼眼也花,是以今年咱们便将规矩改一改,由各家夫人先入殿中,各家小姐便先随杂家去殿后花园等候娘娘传召。”
这规矩改得蹊跷又没道理,清黛和朱若兰下意识地相互看了一眼,却也都不敢冒然作声。
只在清黛临走前,朱若兰方悄悄拉住她,说了一句难得的有温度的话,“若有人为难你,你也别总想着顾全侯府而委屈自己,有我在,你就是闹翻了天我也替你兜着。”
听到这话的清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到宁寿宫后花园以后也还久久没回过神来。
跟来的明珠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把自己飞出九天外的魂拉回来。
环顾四周,才发现她的身边除了明珠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个勋爵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竟然连名字都叫不全,零星几个曾经在桐园一块住过的,也都躲她躲得远远的,好似避瘟神一般。
“原来她就是那个孟清黛啊,哼,倒的确生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皮囊,可谁能想到背地里竟会是那样的凶悍无理、心机深沉。”
“可不是么?想当年,她为了替父母多争家产、给自己多要嫁妆,把整个威远侯府闹得那叫一个鸡犬不宁,最后竟还逼死了自己嫡亲的三伯娘!唉,要不是为着这一条,我当初也怎么都不会相信她是传言里的这种人!”
“其实依我看当年的事,她家那个三伯娘也有错处,算起来顶多就是府宅里一场内斗,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只不过近来她与南家少爷还有柯家沅姑娘的事,才叫我彻底看透了什么叫心肠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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