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她又心事重重, 转眼便着了凉,发了高热,折腾了一天一夜才慢慢退了烧, 有了好转。
柯士康原本是定在三山祭典结束后三日启程返京,叶因着她病这一场耽搁下来, 直等到她好得差不多了才预备着踏上归途。
临行前还不忘叮咛她两句:“定是为着那夜吃了酒又在花园里吹了风,这才染上这风寒。阿姐虽一向千杯不醉,但柔夷的酒醇烈, 以后还是少饮为妙。”
家中除了她近前几个女使外, 几乎无人知道她曾夜登高楼,更不会知道她藏在心底的隐事。
对于柯士康的误读, 她也只能将错就错, 淡笑着应了下来,又将他也送离了花溪。
就好像天上的云, 看似来来往往, 聚散无常,但其实每一朵都有自己的归处。
他们的归处是繁盛纷扰的京城, 清黛的归处却是这祥和安逸的花溪。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 没有礼教尊卑, 她的日子也过得相对平静且简单。
虽说莫书岑解禁以后, 依旧我行我素,不曾悔改,但不知为何,唯独不敢再招惹清黛,甚至已经到了看见她就退避三舍的地步。
清黛自己也觉得奇怪,可想到以莫书岑的脑袋瓜子,应该也想不出太复杂的阴谋诡计,她便没有过多的纠结怀疑。
太平无忧的年岁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清黛就已经在柔夷住了两年有余。
两年不长不短,不过是易令舟和宋执的儿子长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清照和方之恒得了个玉雪粉糯的女儿,素容也在婆家和娘家共同悉心照顾下,再次有了身孕。
“……世子妃的信上还说,康少爷和龚家的巧姑娘的婚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最迟明年端午以前,柯家就会去龚家迎亲。还有沈猜姑娘世子妃也说她过得不错,龚家也向沈侯爷露了结亲的意思。”
这日午后,清黛正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晒太阳,恰逢京中来信,她身上犯懒,便让阿珠看了之后复述给自己听。
清黛幽幽睁开眼睛,关于华都的许多事,不论前世今生,她都已经很久不再刻意地去回忆起。
这回也是想了好久,才恍然道,“与猜姐姐议亲的,可是龚家二爷?”
阿珠又仔细看了看信的第二页,点了点头,满脸写着姑娘果然神机妙算。
龚家一门,男子皆为武将,他家二爷也就是龚灵巧的嫡亲二哥,曾经也是征讨北羌大军中的一员,与沈猜当年的武勋不相上下,只是名气不及他老成持重的大哥。
定北战役得胜后,他又因左颊被羌人砍出了条骇人的长疤,议亲路上一直也不怎么顺利。
作为同样被战事所累,耽搁姻缘的同道中人,他与沈猜年少相识于军中,原先都只把对方当作生死兄弟,谁能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却成了结发夫妻。
清黛尤记得,前世他二人成婚不久,沈侯爷便因旧伤发作,撒手人寰,那时刚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没多久的沈猎便被宋祈强按着头,承袭了爵位。
但沈猎恨沈家至深,即便袭爵,也不肯回归本家,姐弟俩因此几次三番闹得难堪,最后沈猎更是不知对宋祈说了什么,就蛊得他下旨将沈猜夫妇俩调往北境戍边,一直到易氏父子起兵谋反都没能回来。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夫妻俩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他们最熟悉、最亲切的边塞,反而过得自在多了。
“龚二爷为人正直,与猜姐姐又是旧相识,想来是门不错的亲事。”清黛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从阿珠手中将易令舟那厚厚一沓的流水账接过去,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之后,眼底笑意更浓,“看着姐妹们都各自有了好归宿,我也放心多了。”
阿珠听了有些焦灼,“还说呢,眼瞅着这几位与你最要好的姑娘们生子的生子,嫁人的嫁人,偏就姑娘你的红鸾星一点动静都没有,先前的阿增少爷多好呀,姑娘怎的就不喜欢呢?现在可好,如今他也要娶媳妇了,姑娘可怎么办呀?”
回到自己的地盘果真就是不一样,连阿珠这样的也能越来越啰嗦。
清黛不禁用信纸将脸一蒙,回避她的视线,“我的好阿珠,阿翁阿嬷都不替我着急,你就别学着那些婆婆妈妈的同我饶舌了。”
这两年也不乏上门同她提亲的人,本都是南疆地界有名有姓的人家,谁知莫望和罗氏萍却挑剔得令人发指,都不用清黛自己编理由回绝,他们便已以这个长得不好、那个内宅不清静为由替她婉言推拒了。
阿珠为她着急,主要也是见着每年篝火大会的时候,那些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们都与情郎出双入对,唯她形单影只,人也像是被抽走了一半魂魄,让人瞧着就不觉生怜。
“姑娘,你若是还想着京中的谁,前些日子大爷和岑小姐上京去为那中原皇帝贺寿,三姑奶奶也邀你回去,你们姐妹这么多年不见,可姑娘为何就是不肯去呢?”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阿珠虽愚笨,但对清黛多少还是要比旁的人了解的多,也看得出她心中藏了事,可惜她的才智有限,往后就再探问不出什么,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胡猜瞎蒙。
猜了那么久,总有机会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恰逢天胤十八年十月天长节,莫况作为莫府未来的继承人,按照惯例要代表柔夷进京为宋祈贺寿。刚好碰上清照的女儿办满月酒,来信请清黛这个做小姨的回京赴宴,莫况便提议舅甥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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