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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上的积雪猝不及防地崩泄,冷不防打落在他千疮百孔的肩膀与背脊上,他疼得一哆嗦,闷哼一声就跳开了。
    冰冷刺骨的雪水沁湿了他单薄的外袄,直渗透进他的肌肤与骨骼,那里面新伤叠着旧伤,细细密密的刺痛着。
    随着年岁增长,这两年沈猎的身量长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身手也越发强悍狠厉,华都街上早已没了对手。
    但凡长眼些的,也甚少再来招惹他,他亦是许久不再向从前那样常常打架,常常受伤了。
    不曾想今年开年没两天,他就又久违地挨了揍。
    揍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老子,现任武宁侯沈光耀。
    理由说来可笑,只不过是他最宠爱的姨娘肖氏在年下给院里亲信发赏钱的时候,发现少了一锭银子。
    查问府中人的时候,偏沈猎院里的丫头多嘴,说在沈猎身上曾见过那一锭银子。
    却不知,他身上时常带着从未离身的这锭银子,确是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李嬷嬷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和肖姨娘丢的东西毫无干系。
    所以哪怕是沈光耀想也不想就亲自找他讨要,他也咬死了不肯承认,任凭怎么拉扯,都不肯把李嬷嬷就给他的最后的念想假手于人。
    就这样,他的倔强触怒了这位面子大过天的沈侯爷,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以盗窃家中财物还不知悔改的罪名,命人把他拖进祠堂,狠打了一顿。
    成人拇指粗细的藤条抽打在他的背上肩上,不知打出去多少下,他却始终咬紧牙关,誓死不肯认错。
    沈光耀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气得他踹了他几脚便让人又把他锁紧了祠堂。
    整整一夜过去,没人来看过他,也没人为他说过一句话,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他堂堂武宁侯府嫡子,竟然会去偷一个偏房姨娘的银子!
    从来都无人正眼瞧过他,无人把他当做人对待。
    他在世人心里,就是一滩阴沟里的烂泥,一头冥顽不灵的异兽。
    只有她……只有她……
    她其实不是所谓的太阳,也不是拉他出泥沼的菩萨。
    她只是和他们不一样。
    她会知道他是冷是暖,她会担心他伤口是否会疼,她会顾着他的喜怒哀乐,也会时不时地“欺负”他一下。
    她还会毫无杂质地喊他的名字,对他一视同仁,待之如常。
    兴许她只是无心插柳,却在他寸草不生的心上开出了花,萌生出了被世人称之为占有的……野望。
    肇事者却对此还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她刚从沈家祠堂里祭拜完出来,正要和她的姑母一道乘车离去。
    孟槐途中还要去一趟太师府名下的钱庄与掌柜对新年的第一笔账,清黛自当回避。
    姑侄俩便在兴荣大街上分了头,一个往南回太师府,一个往东去钱庄。
    孟槐这一走,早就憋着话的明珠再也忍不住了,向着清黛低声埋怨起来:“姑娘,你怎么越大越糊涂了,那沈公子终究也十四了,你怎还当孩子似的与他说笑玩闹?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哪里由得他跟你胡乱攀扯!今日若叫他身边跟上一个嘴碎的,回头把这事随便抖落给谁听了去,咱们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的!”
    “也就是今日旁边无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同他多说的。更何况,你何尝见过他身边跟过人嘛?”清黛不以为意地笑,心中当然也自有打算。
    阿珠这时也弱弱地替她补了一句:“姑娘和沈公子又不像三姑娘与方公子,怎的就说不清了?”
    明珠白了她一眼,“那若是也有人像对付三姑娘那样对咱们姑娘呢?三姑娘和方公子再不济也是两情相悦,彼此自愿托付终身的,可咱们姑娘和沈公子呢?你舍得她屈就一个不喜欢又无权无势的怪胎?”
    “明珠。”她的话甚是刺耳,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听得清黛立时皱起了眉毛,“你怎能这样说沈公子?”
    明珠说完也马上后悔了,赶忙赔罪:“奴婢失言。”
    “你一向有分寸的,这种妄议别家少爷的话以后绝不许再提。”清黛不悦地敛起眼眸,低头时却又忽觉眼前一亮,“不过你的话倒也提醒我了,三姐姐身边恐怕有人在弄鬼。”
    明珠惊疑道:“三姑娘院里的人从霍妈妈到底下洒扫的小丫头,那都是经过侯夫人精心筛选了许久才放进去的,基本每一个都是家生子,爹妈和自己的身契都捏在侯夫人手里,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全家性命去吃里扒外呀?”
    清黛思路清晰起来,笃定地笑道:“我先前也这样认为,更想着若真是后院起火,三姐姐自己定然能够发觉,何须我操心,所以便不曾让子规和秋雁留心这些,总以为是什么更复杂的手段,如今看来反而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繁琐了。”
    这话的意思阿珠都能听懂,但也同样对她产生了担忧的情绪,“那若这回还是错了的话,姑娘可就要冒着得罪侯夫人的风险了呀,老爷的信上不是说,他和太太今年又回不来了,让你遇事一定要忍耐么?”
    “我是要忍,也不会去得罪侯夫人,所以查出这个家贼到底存不存在的事,当然不能由我来做。”清黛的笑容越发沉稳笃定,看上去心里已经有所谋算了。
    “今晚等大姑姑回来,我就去跟她和老祖宗请辞,咱们这便搬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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