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瞧出来了?”朱若兰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那小妮子人精着呢,十个照儿加起来只怕都抵不过她的一个心眼子。”
薛妈妈中肯道:“两个姐儿感情一直不错的,四姑娘虽说有些成算在心里,但对三姑娘一直都是亲近敬爱的。”
朱若兰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我却也没说她有算计不好,如今她父母不在身边,与咱们府里的谁都不曾多亲厚,可以说是谁都不能依靠,她再不警醒乖觉着点儿,难不成要当第二个父产嫁妆都被人偷摸吞掉的林颦颦?”
但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薛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那夫人的意思究竟是?”
“我只是觉得老七耿倔,老七媳妇儿更是蠢直,却生出这么个八面玲珑,见事通透的闺女来,当真是运气。”
朱若兰的话似讽非讽,依旧听得薛妈妈云里雾里,便只能直接说了,“也罢,只要她安分知趣,不去碍着我照儿的路,我确也不会为了从前的恩怨与个小孩儿计较。”
正说着,她的手忽停在一匹海棠红的织金如意四合纹贡缎上,“我瞧着她素日穿戴还是太素淡了些,过生辰嘛,总要穿的喜庆热闹些好,就把这匹缎子送去给她裁身新衣裳吧。”
朱若兰说到做到,一应按照清黛所想,命人去各家宅院里下了拜帖。
沈家没有能出席的女儿便罢,柯家淇、沅两个姑娘应得最快,剩下之前有过匆匆一面的龚家尚在闺中的嫡幼女灵巧和朱家的几个姑娘也很快答应了要来,剩下周家的芸姑娘,最后也应了下来。
剩下南家和易家,素唯还在禁足又是庶女,这种全是嫡女的席面也不好往上凑。
而至于易家宁国公那独女也就是易君彦的胞姐素来桀骜,和清照互看不顺眼,若无必要绝对不肯同时出现,是以最后也就宁国府二房的令柔赏脸到了。
七夕一早,各家的贺礼便络绎不绝到了清黛的院中。
除开孟家各房和南太夫人和孟槐,慎王妃送了一把缂丝绸面的香团扇,易君彦给的是一枚水晶雕成的鸿雁挂坠儿,就连宋执也财大气粗地托人给她拿了尊沉甸甸、用纯金打造的重瓣莲花。
刚巧那时清黛和清照一同从织女庙里祈福回来,那灿灿夺目的俗气劲儿差点没晃瞎旁边清照的一双眼睛。
午后各家小姐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朱若兰还特意将平日侯府内宅用于宴客的沉香小筑开给了她们。
一群花朵儿般的姑娘聚到一起,衣香鬓影,语笑嫣然。
被围簇在中间的清黛一身明艳的海棠红,大大方方地与众人说笑吃茶。
她为人随和风趣,便是今日才见到的周家姑娘和易家令柔,没说上两句便也都熟络起来。
但不巧的是,周芸前头与素唯交好,平日也爱受她的巴结,这会儿没说两句,就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听南家的唯丫头说,妹妹与她素来最是要好的,怎么今日这个时辰了也没见着她来,别不是午睡睡过了头,倒把时辰误了。”
陪坐在旁的清照听她突然这么一问,神情登时冷下来几分。
一想起那丫头做出的那档子事她心里就犯恶心,然而女子禁足属于别人家的内宅阴私,人家自己不会对外大肆宣扬,她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就更不能说嘴了。
幸而清黛倒是没放在心上,神色十分的没心没肺:“唯姐姐前不久害了风热,怕招了别人便一直躲在自己家里养病呢。芸姐姐若是想她,改日咱们约好一道去瞧她就是了。”
最是活泼明快如百灵鸟的龚灵巧这时咯咯地笑起来:“若你们俩约着一块去,人家唯姑娘指不定要嫌闹腾,为何不错开来,便不至于时而太冷清,时而又太热闹了呢?”
清黛认真地端起下巴,“唯姐姐向来和我与芸姐姐最好,要是见我俩一块去瞧她,一高兴保不齐就立马病好了呢?何况是我和芸姐姐这样标志的美人儿,谁见了不觉赏心悦目,心中慰藉?”
众人叫她这一句哄得笑个不停,坐在她另一侧的柯诗淇捻着扇子就轻扇过去:“好个厚颜的丫头,若非看在今日是你生辰,瞧咱们不挠你的痒痒!”
清黛还待还口,这时已近晚饭时分,薛妈妈被朱若兰派过来提醒她们开席,顺手也帮着庄妈妈还有明珠,一块张罗着让大家都入了席面。
最开始女孩儿们倒都还拘着礼,在饭后拜完了织女,也不记得是哪个顽皮的提出要行酒令。
几转果酿进肚,别说其他几个不胜酒力的,便是最不爱说话的清照也醉红了脸活泛起来,偶尔打趣几句,又风雅又有趣。
此时还不算盛夏,夜来凉风习习,姑娘们笑闹嬉戏着,倒也不觉着闷热。
到了再晚些又一齐爬上了阁楼,拥簇在栏杆前,踮起脚尖去看高墙之外的万家灯火,不夜华都。
今夜有些人家为了能让天上的织女更快听到自家女儿的祈愿,还点起了天灯。
一星儿一星儿地飘往银河瀚海的尽头,融进深沉寂静的夜色之中。
清黛仰头望着,心里也不觉有了记挂。
再绚丽明亮的灯火和星光,也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在这样热闹的盛景之下,别处她不晓得,但她犹记得在某个钟鸣鼎食之家,定然会有一个角落被光明所遗忘。
趁着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自己,便借口更衣,带着阿珠先行从阁楼上走回了远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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