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滴血验了亲,他的那双眼睛依然容易招人非议,为了避免将来许多没必要的口舌议论,沈家便对外宣称这个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然虎毒尚不食子,即便心里再膈应,沈侯爷还是没真狠心到要杀死亲生儿子的地步,只是让一个姓李的嬷嬷把孩子悄悄带去乡下庄子养大。
数年之后,沈侯爷夫妻俩却不知又是哪根筋搭错,竟又把这孩子从乡下接了回来。
接回来却也不肯要好生待之的意思,随便往内宅里一扔,日里供给些吃喝,饿不死就行了。
至于为何能去南家听学,清黛虽不大清楚,但总归也是他不幸的人生里难得的一点幸运吧。
是以沈猎虽为侯府嫡子,却是一点都没享受过侯府公子该有的尊荣。
父母不慈,族中也无耆老相护,惯会看脸色的下人们便可着劲儿地作践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再相互一勾连,欺上瞒下,想必也从中捞取了不少油水。
恐怕连上回清黛送来给沈猎的那几匹缎子,也是被这些刁奴贱婢私自截下瓜分了的。
想到这里,清黛不禁皱了皱鼻子,抬脚朝着沈夫人的正院走去。
她此去费了不少时间,一回沈夫人的屋子,早就已经聊不下去的莫氏便如蒙大赦一般,抬起头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敏锐的沈夫人却注意到她和阿珠手里都是两手空空,心下生疑:“怎么,世侄女没和我家那孽障碰上面么?”
清黛的余光里倒是没有找到之前给她引路的丫鬟,想是拿了好处便溜到哪儿去插科打诨了,要不然沈夫人估计也不会这么问。
于是她便放心大胆地回话了:“原是侄女失礼。我本在亭子里等,可迟迟没见着沈家公子,便想找个人问问,结果却迷了路,不过阴差阳错间,反倒让我找到了沈家公子住的院子。只可惜他屋子里没有灯,他誊抄手记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到如今还没抄完呢,我便索性再饶他几天吧。”
沈夫人听到没有灯那里,心里咯噔一下,却不太相信:“怎会没有灯,别是他自己想躲懒,编谎话哄你的?”
清黛睁大了一双澄澈的眼睛,一派真诚:“确实没有呀,沈公子那屋子里黑漆漆的,若天再黑些许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起来沈柯氏当年生沈猎的时候,还曾因为孕期保养不好,遭遇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外加半条命才生下的沈猎,之后更是因此伤了身子,毁了容貌身段。
是以她对沈猎,不单单只有膈应。
即使沈猎回到了武宁侯府,她也是不闻不问,现在母子俩哪怕是面对面走过去,也不一定能够认出对方。
底下人作践沈猎她也隐约知道,却从未说过半个字,断然没想到会这起子狗奴才会恶劣至此。
“阿嚏——”
她心里正恨得牙根发痒,不想这时清黛又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了她一跳,“哟,好孩子,快到暖炉边来,别是这来去被风扑着,着凉了吧?”
清黛又诚恳老实地摇了摇头,“我穿得很厚实,所以外面不很冷,冷的是沈公子的屋子,里面连盆炭火都没有,地龙也没烧,人坐在里面倒和冰窖没什么差别。”
听了她这话,莫氏看沈夫人的眼神都变了,沈夫人的脸也彻底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某芽:这眼睛既然有异,干脆挖了吧。
沈猎:?您真是我亲妈?
第24章
当日傍晚,自从送客以后,沈柯氏就一直坐在花厅里没有挪动。
耐心地等着崔五家的去将后院管事的那几个婆子大丫鬟一一提了来,仔仔细细地把沈猎屋里的事问了个清楚。
其中,黄妈妈仗着帮沈柯氏管了几年丫鬟们的规矩,分外理直气壮,头个儿开口狡辩。
“夫人啊,真不是奴婢狗胆包天,敢拦着人不去伺候猎哥儿。先前奴婢也曾让几个老实头儿过去,谁知没两日就被猎哥儿打了出来,奴婢当时觉着主子打奴才那是天经地义,便没敢报给夫人听,底下的人大都胆子小,无有敢去猎哥儿那院的,恰好那阵子府里事多忙乱得很,给哥儿派人的事儿就一直耽搁着了……”
与她好得几乎穿一条裤子的蔡妈妈也连声附和着“是啊”地凑了上来,“要说咱们做下人的欺负主子,那可是借咱们十个胆子都不敢的呀!往日里的炭火、份例银子哪样不是一五一十地送过去。四哥儿年幼,又刚从乡下回到京城里,还正是看什么都新鲜有趣的时候,银子花用起来心里没个底数也是有的。何况,有些时候哥儿那头的银子花超了,还是咱们这几个悄悄用体己钱给补上的呢,夫人大可对对账簿啊。”
紧接着,又有这个婆子那个妈妈七嘴八舌地赶上来和崔五家的诉说自己的“委屈”,个中牵强附会、前言不搭后语的鬼扯起来,比起挑头这两个妈妈只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五家的听着都替那孩子憋火,沉默地看着这群唾沫横飞的长舌妇是如何为了自己开脱,不惜代价地诋毁一个仅仅十岁的孩子,心里一点一点地发冷。
然而屋里的主子不开口,她也只能强忍着往下听。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她们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刻薄沈猎,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人家亲娘的态度本就如此。
亲儿子房里都是什么人伺候、日里的银钱炭柴够不够用、衣裳鞋子够不够穿这些原本都应当是沈柯氏这个亲娘该时时过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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