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清楚他竟会对这样一种来自千里之外的异域名花有这么大反应。
这回清黛本意也并非奔着易君彦的性命去的,所以在加精油的时候着意控制了用量,既不要命,也不会让他舒服到哪儿去。
即便后来被太医查验出来,她也大可装作和大家一样头次听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撇得干净。
“是碍不着姑娘你什么事,可为着小公爷一个,却要将所有人的份儿都一块捎上,姑娘你瞧瞧,整整一瓶子这就全折进去了。”
阿珠摇着已经告罄的精油瓶子,心疼得欲哭无泪。
清黛其实也很肉痛,可是,“全当买个清静吧。”
没有易君彦的日子,清黛过得简直不要太平顺。
先是孟岸被顶头上司左军都督龚老将军亲口褒奖治军严明,不逊其父。
而家中莫氏自从时常与三伯娘往来,思乡愁意散了,性子也软了,与丈夫越发和美。
再是孟烁岁考果然又没得着孟岚想要的名次,孟岚气得把他继续禁足屋中,不仅打发了他那一屋子莺莺燕燕,还断了他的花销银子,让他老娘江氏亲自盯着他读书。
可满府里谁不知道江氏对这个儿子身边的人有多严苛,对儿子就有多溺爱。
上回元珠和云珠的事虽也罚了孟烁,但多半也是为着做给别人看的表面功夫,这回也几乎就是孟岚前脚刚走,孟烁转头就躲到母亲屋里继续吃香喝辣。
江氏忙着帮儿子糊弄遮掩,自然也没功夫来找莫氏和清黛的茬儿。
学塾中仇生吃人嘴软,宋执拿人手短,更兼心虚,便也不再寻清黛的麻烦。
素唯牵挂心上人的病情,镇日愁眉不展,对影伤神,光是写她的闺怨诗就耗去了泰半的空闲,哪里还有时间来盯着清黛。
至于沈猎,更是和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上。
等到腊月初,学塾放了假,清黛便越发空了,闲来无事就在远山居的小院里悄悄活动活动筋骨,又或者对着她的小锅小炉钻研庖厨之道。
今日煲鱼汤,明日熬燕窝。
郑氏治家随和,见她喜欢,竟是什么名贵食材都舍得拿出来任她糟蹋,还专门请了个深谙精细吃食的庄妈妈进了远山居手把手教她。
说是教她烹调,但清黛其实也知道她的好意。
这位庄妈妈不仅懂得锅碗瓢盆,别的事上也很是老练明达,内外都很罩得住,如此一来,清黛的远山居里也总算有了老人看着,不再是一团孩子气了。
清黛在庄妈妈的细心指导下,进益飞快,年前送去隔壁苍烟落照的暗香软酪就很得清照的喜欢。
受到鼓励的清黛越发有动力,年还没过,就生生把那瘦得几乎迎风就倒的清照养胖了两圈。
“好个坏心眼的小妮子,竟是打得这个主意。将我生生喂得穿不进新衣裳,自己独自美上了。”
除夕守岁,阖家团圆,府里几房人口除了侯夫人此刻都聚在厅上,便是一直被禁足的孟烁和常年闷在屋里不愿出来走动的孟煜也都出来了。
又逢上清照心绪尚佳,素来不爱笑的高岭之花竟也当众拧着小堂妹的耳朵说笑起来。
清黛好容易抢回自己可怜的小耳朵,赶紧辩解:“谁叫姐姐总夸我来着,要知道我这人最喜欢听人夸了,再说姐姐一向都是众姐妹里眼光最高、品味最好的那个,能得姐姐时时夸奖,以后在众姐妹间我才有的吹嘛。”
清照宜喜宜嗔地啐了她一口,眼含笑意:“就你嘴甜。”
见她小姐俩亲厚热络犹如亲生,孟岩和孟岸不觉也无比欣慰,多年来的隔阂和疏离也慢慢有了解冻的迹象。
三房夫妇和莫氏这些日子也常常尝到清黛的手艺,孟三撇撇嘴无话可说,三太太却一直都在称赞清黛小小年纪既有孝心又灵巧勤快,莫氏骄傲自豪都来不及。
是以次日初一,清黛除了压岁钱外,还额外赚了长房的一把和田玉锁,三房的一袋金锞子,还有六房的一盆西南雪松。
“也就你六伯伯两口子最小气,一棵破树就想把你打发了,偏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还宝贝得很,全忘了上回自己是怎么病的了么?”
隔日坐在去往柯家拜年的马车上,莫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女儿来,口气一改这两日的和善,像是一下子被打回原形,颇为急躁愤懑。
清黛只装瞌睡没醒没听见,并不去接口。
按理说,手头最不宽裕的就是六房,男人无甚仕途经济,女人没有娘家靠山,儿子更是废柴一个。
偏江氏虚荣,惯爱打肿脸充胖子,此番若是她拿主意,只怕又要靠着典当老侯夫人留给六房的嫁妆,给清黛清照送些金啊银的阿堵物,面子是有了,里子却越发亏空不济。
所幸这回六房拿主意的是她六伯,是以清黛收到的,确是一盆从孟岚书房端出来的西南雪松。
他素来最爱摆弄这些奇松怪石,旁人别说是解囊馈赠,就是碰一下都不行,如今却肯为了清黛割爱。
也不知是想为之前妻子的莽撞向清黛一家表示歉意,还是看不惯老婆那市侩的嘴脸。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清黛都不在乎,西南雪松原长在南疆的高寒山区,譬如柔夷的耶里雪山之上便常常得见,孟岚送她此松之用意已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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