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府里公子小姐到了七岁上便都有了自己的院子。
侯夫人朱氏疼爱独生女儿,趁着孟岸不在,便把他还是侯府七少爷时住的院庭给了清照独居。
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正主归来的这一天,虽然不情不愿,但最后朱氏还是同意了物归原主,将自己女儿从中挪出来。
重又把靠近祠堂的两处原先用来堆放杂物的一进院修整一番。
从外边看是就像一座崭新的小院,但内里确实两道院门,两个小院。
地方虽不比侯府里别的院子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清照和清黛姐妹俩一人住一边。
这般安排清黛倒不意外,毕竟那异世女在时就是如此。
说来也是冤家路窄,让她与清照抬头不见低头见,姐妹俩成天到晚地和对方挑刺拌嘴使脸色。
可怜那异世女一则口齿不如清照伶俐,二则学识不及清照一半,日里不是被清照怼得哑口无言,就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羞辱的那个。
清黛在一旁瞧着,却也要为清照说句公道话。
这姐妹俩的矛盾大多时候也都是从异世女那一头挑起,清照冷傲,通常并不理她,只有在被气急了才会还上几句。
不过在气清照这件事上,那女子却更是一把好手:清照读书习字时,她就隔壁故意拉着小丫鬟们高声调笑,清照绣花裁衣,她就会讽刺她思嫁心切。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就鸡飞狗跳地闹个不休,后来侯夫人干脆就把异世女挪去府里最破最僻的一角小院住了。
孟岸身无要职,一家三口都还要仰赖侯府养活,哪怕明知女儿受委屈,夫妻俩也没有底气争辩什么。
是以想起那间门窗发锈、年久失修的小破屋,清黛就忍不住地叹气。
趁着下人们忙进忙出地搬东西,她便留下阿珠守在屋前,自己往隔壁院子去了一趟。
等她回来的时候,天也黑了,东西也基本上都搬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只剩下阿珠在整理几个放要紧物件的箱笼。
阿珠累得满头大汗,抬头见她回来,喜道:“姑娘您总算是回来了,您若是再不来,我便要累死在这儿了。”
清黛笑盈盈地走到桌子旁边,想给她倒杯茶水解解渴,一碰上那紫砂茶壶,又听阿珠说:“姑娘别折腾了,里面是空的。”
“空的?”清黛眉心一跳,“没让人往里添茶么?”
阿珠摇摇头:“我适才跟她们说起过,但她们装作听不懂我的说话,既不搭理我,也没告诉我茶水房在哪儿。后来人儿搬完东西就都走了,我忙着收拾,便把这茬儿给忘了。”
清黛这才想起来,之前也是这样,异世女顶着她的皮囊与父母分开来住后就受了冷遇。
偏她不懂里面的门道,一直都没觉得自己院子里只阿珠一个丫鬟有何不妥,平白累得阿珠为她上下操劳,最后还被卷进她与那谁私会的风波里,落了个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每次回忆起这些,清黛就不住地冒冷汗。
可她有有些想不通,这次她分明已经稳住坏事的母亲,将命运从原先异世女所走的错误方向上拉回了正轨,可为什么还要遭受和她一般的冷遇?
“阿珠,”清黛一面继续想,一面唤了阿珠一声,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夜深了,就别急着收拾了。”
阿珠疑惑地看了看摊开在那儿的大大小小几个箱笼,还有各种来不及归置摆放的小东小西,零零散散,满地都是,“可若是不赶紧收拾的话,明日被人看见,会笑话姑娘的。”
清黛莞尔,笑容中夹杂着几分十岁女孩儿不该有的沉静,“那就让她们笑话呗。”
次日清晨,清黛故意赖了会儿子床,而后依旧穿着昨日回府的衣裳,潦潦草草地梳洗了下,便带着阿珠去给长辈们请安了。
现如今她二伯娘也就是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尚病着不见人,连她自己亲女儿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府里也没有更高辈的老祖宗供养,各房公子小姐问安只须到自己父母跟前就是。
但因清黛一家是新回来的,她除了要去莫氏那里一趟,转而还要跟着母亲去见一见上面的两位伯娘。
尤其是这些日子代替侯夫人管理内宅的三太太。
清黛起身后便让阿珠去过莫氏他们的院子传话,道是自己头一日睡过了,为了不让三太太久等,莫氏可先走一步。
待她与阿珠姗姗迟往三房夫妇住的福陵苑,满府的女眷除了侯夫人,都已汇聚于此。
还未进门,六房太太江氏肆意的大笑声便刺进了她的耳朵。
等她走进去时,又正好一头子撞进了她细长上挑的凤眼里,“哟,这是哪家贪睡的小猪儿,都日晒三竿了才起来?”
清黛连忙歉疚地屈了屈膝,不好意思地颔首道:“阿宝来迟,请各位太太责罚。”
六太太咯咯地笑,看着她眼带讥讽,“毕竟你们柔夷和咱们中原规矩是不大一样的,头一次也就罢了,再有下回,伯娘们可就要亲去床上逮你了。”
清黛假装看不出也听不明白,娇憨一笑,正要埋头去到母亲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
她方一走近,莫氏便忍不住蹙了蹙眉,伸手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缠头蝙蝠小银钗,但左看右看还是不大满意,便有些疑惑:“这丫头,即便是瞧时辰晚了,赶着跑过来也不至于把头发跑散了吧?你院子里头的女使们呢,都是怎么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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