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桐冲出餐厅,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瞬间便将她脑海里的怒火吹灭了大半,她突然觉得茫然起来,站在路边看着眼前来往的车辆有些不知所措。
她沿着路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
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回家的方向,车也不要了,就这么走着,她觉得自己得走,但为什么得走,她也不知道。
站在红绿灯路口,看着红灯变成绿灯,她错误地以为这是人行道的,直接就埋头冲了进去,结果却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
“吱呀——”
“喂!美女你看路啊!很容易出事的啊!”
她怔怔地看着对方,嘴唇动了几下,连道歉都没说,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非常狼狈。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顾及这些了,她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石头堵住了出口的火山,想要喷发火焰和岩浆,却又没有出路,压抑得她几欲窒息,喉咙像被什么捏住一样,连呼吸都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压出来的一样,生不如死。
眼睛也又热又痛,模糊得已经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甚至连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然后又突然有刹车声和说话声争相恐后地涌进她的耳朵,死亡的恐惧突如其来,将她笼罩在当中。
她似乎听到有人问:“姑娘,你要不要坐车?”
好像是一辆蓝色的出租车。
她想都没想,直接就拉开门坐了进去,茫茫然的,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见她不吭声,就回头隔着围栏问了句:“姑娘,你要去哪儿?”
杨沐桐愣了愣,迟钝地回过神,嗓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只是嘶哑干涩,“去……”
去哪里呢?她突然想到凤凰巷,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厌恶和排斥感,她又微微一愣。
然后才想起来,“……我要去玉景花园。”
那是她自己的房子,原来天大地大,她还有一处可去,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的脖子愈发往下弯,眼泪从眼眶溢出,滴落在膝盖上,雾霾蓝色的布料颜色瞬间加深。
心里有两种力量在拉扯,一边是长大以后对父母的体谅,他们再不好,也没有大错,另一边则是小时候渴望被关注被肯定却又一次次落空的失望,终究凝结成十六岁那年的怨恨。
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对周悦和杨致远产生希望是在十六岁,盼着他们能好好地问她一句你为什么要早恋能不能不要影响学习,可是等不到。
那也是她人生中对他们最后一次感到失望。
后来上了大学,接触到“原生家庭”这个词,她才突然明白,她有一个不太好的原生家庭,她永远在寻找爱和被爱,永远在失望。
陈叶成了她的稻草,有人将她的稻草被粗暴地夺走,勒令她不许再和稻草在一起,她听从了,可是不满却日益累积成沉重的负担。
杨沐桐觉得头很痛,伸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一切都过去。
杨微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见她跌跌撞撞又速度很快地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姐!姐!”
“你等等我——”
她一路追一路喊,却只看见杨沐桐一头扎进车流里,杨沐桐的身影被车子淹没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浑身发冷,几乎就要摔倒,心慌得不行。
“杨微!”
陈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连忙扭头,“哥,我姐……我姐闯红灯了……”
“我看见了,你先上车。”陈叶点点头,脸色阴阴的,焦急地催促她。
杨微上车以后,他们透过前面的车窗,看见杨沐桐上了一辆蓝色的出租车,陈叶急忙开车跟上。
因为一路要经过好几个红绿灯,陈叶几次都被堵在红灯路口,眼睁睁看着蓝色出租车在绿灯最后一秒扬长而去,心里慌乱,忍不住一巴掌打在方向盘上。
“艹!”
他骂了一声,呼吸加重,又猛地呼出来,借此平复心里的焦灼,也宣泄少许胸中的闷气。
刚才明明气氛还可以,偏偏因为杨微的那些话将整个场面搞砸,他又不能怪杨微。
怪她什么?难道要怪她太老实?
只能将这笔账记到周悦和杨致远头上去,陈叶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子女之间,关系能够变成这样。
他沉着脸,浑身气压不停降低,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压抑,杨微抿着唇,根本不敢看他,实在觉得憋得难受了,就摇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
出租车在玉景花园门口停了一下,司机伸头出去跟门卫说了两句,又让他看看杨沐桐,说:“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到楼下就出来。”
门卫放行,其实司机师傅也不知道杨沐桐住哪儿,进去之后才问:“姑娘,你住哪个单元啊?”
杨沐桐觉得头痛得很,思维也迟钝,茫然了半天才想到要回答问题。
到了单元楼楼下,她颤着手扫码付了车费,推门下车时绊了一下脚,踉跄得差点扑街,抓住车门狼狈地站稳,她看见司机师傅从驾驶座伸头出来。
冲她说了句:“姑娘,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还那么年轻,迈过去就是海阔天空,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