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微哦了两声, 翻身坐起来, 盘着腿面向杨沐桐。
“我们说说你花钱如流水的事。”杨沐桐指了指桌上没吃完的栗子。
杨微下意识就要辩解说这不是自己买的。
但话到嘴边, 又及时刹车,咬着舌尖不吭声。
“你最近两个月总是买这买那,前天是蛋糕和巧克力,今天是栗子和奶茶,明天是什么?”
杨沐桐看着她,眉心轻折,仿佛有无尽的忧虑和无奈,“阿微,我知道这些东西都不贵,但是再便宜,也架不住天天吃啊,人是吃五谷杂粮的,不是吃零食喝仙露的,这样对身体并不好,你算算你这样吃进去多少糖?”
“还说要减肥,喝奶茶能减肥?”
杨微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没有想减肥,但还没出声,就被杨沐桐瞪了一眼。
她只好闭嘴,用中指和拇指圈住自己的手腕暗暗比划了一下,心里呜呜地哭,其实我瘦了好吗?我不减肥!
杨沐桐还在教育她:“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享受,很多人没什么储蓄的观念,可是阿微,我希望你能跟他们不同,你快要毕业了,之后会面临谈恋爱、结婚、生子、买房、父母养老等等一系列人生大事,不说别的,就说看病吃药这一条,你已经轮过不少科室了,见没见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患者和家属?”
她的目光灼灼,说起自己旧日的见闻,“我实习的时候,管的宫颈癌患者因为家里没钱,连一个复查的盆腔B超都舍不得做,还有在急诊,两个一样要用呼吸机的重病人,有钱的直接进了重症监护,没钱的那个只能在留观区吸一点氧气等死,钱可以买命。”
目睹过这些事,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阿微,咱们家的人,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疾病并不会因为我们没钱就不来,它永远是公平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亲人甚至是自己面临这种情况,你会发现没有钱的自己会连尊严也一起没掉。”
你得去求人,低三下四地借钱,不然就要失去一个亲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杨沐桐亲眼见过站在楼梯间里,打电话跟人借钱,好话说干说尽,背影都佝偻的家属。
她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膝盖,“阿微,你就要二十五岁了,不得不开始做大人了。”
杨微一怔,眼睛忽然一酸。
她的姐姐,其实早就做大人了,她想起来,在她这个岁数时,杨沐桐已经跟家里提过要买房的事。
当时大伯母说直接帮她给首付,她却说想再攒两年,她有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走到去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杨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杨沐桐喜欢的东西,从米白色的墙漆,到原木色餐边柜上的小天使摆件,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杨微今天才注意到,这些和凤凰巷的家里有很多不同。
也许这里才是姐姐心里的家。
她点点头,声音有点闷闷的,“……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杨沐桐以为她是在难过,忙又安慰道:“其实也不是让你不要吃,一周一次奶茶也好,既解馋又健康,对吧?”
杨微嗯了声,换个姿势坐好,抱住她胳膊,把脸贴在她肩膀上。
然后小声地问道:“姐,做大人……有没有觉得很辛苦啊?”
杨沐桐一愣,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她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就笑了起来,“做大人当然很辛苦,因为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但我没有觉得很辛苦,因为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个循规蹈矩的、对母亲言听计从的杨沐桐,终于可以成为历史。
她如今循规蹈矩,随遇而安,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愿意。
杨微不知为什么,想起祖母过生日时,母亲他们让她试着撮合姐姐和陈叶哥的事,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心脏突突跳了几下,觉得很不安。
杨微想和陈叶说下次不帮他了,但第二天陈叶先是接到郑宏的电话,说之前会诊的那个心脏造影后突然失明的患者,经过快速大量输液,促进体内造影剂排泄,并同时给予激素抗过敏治疗十几个小时候后,患者的视力和听力已经完全恢复,诊断为皮质盲,一种造影检查罕见的并发症。
接着他又全天门诊,杨微却是下夜班,俩人没碰上面,这件事也就没说。
一拖就到了周末,这个周六是杨微去跟陈叶的门诊,她去得挺早,到的时候还没到八点。
周末的病人不少,但开门的诊室只有工作日的一半。
她推门进了陈叶的诊室,开电脑和打印机,检查打印纸够不够用,空白的处方单还有没有,把小推车里的检查用品补充好。
刚登陆门诊系统,陈叶就到了,“杨微你怎么来这么早?”
她哼了声,“我爱岗敬业,不可以吗?”
陈叶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可以,哎,你姐也……”
他想夸杨沐桐也是这样,话没说完,就被杨微打断,“说起我姐,哥,我有事跟你讲。”
“说呗。”
陈叶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把手从白大褂袖子套进去,低头系扣子。
杨微努努嘴,道:“以后你别让我帮你给我姐带东西了。”
陈叶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疑惑地看过来,“……为什么?穿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