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有所悟点点头,又看向姜曜:“别累着柔贞,我听嬷嬷说,东宫昨晚到三更夜还没歇下。”
他意有所指,姜吟玉迟钝了一刻才反应过来,贝齿咬唇,却说不出话反驳。
姜曜道:“儿臣会好好体谅她的。”
姜吟玉脸红,在袖摆下的手伸出去拽他的袖口,被他反手紧紧握住,五指滑进细缝间。
两人的衣袍鼓动,前后晃了晃,将皇帝的目光吸引来。
姜玄迟疑看一眼袖摆,又看一眼二人。
他脑海中一下浮现许多画面,似乎自己早该发现这二人的端倪了。
譬如那时处置完魏家三郎后,他将二人拉到身边问话,这二人就背着他偷偷牵过手,又譬早些时候,小女儿很依赖太子,与他格外亲密……
姜玄回过神来,事已至此,再想也无用,只爱怜地看着姜吟玉道:“阿吟今日就在宫中好好歇歇吧。”
姜吟玉笑着摇摇头:“傍晚我与皇兄出宫,一起逛庙会看烟火。”
姜玄唔了一声,手揉了揉膝盖。
女儿能嫁一个体己的人,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便笑道:“去吧。”
两人携手往外走,衣袂交缠,隐没在大殿门外。
姜玄坐在大殿中,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带起深深的微笑,许久之后,一股惆怅感由心中升起。
原来女儿已经长得如此大了……而兰惜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姜玄快步起身回到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副画卷,当卷轴向两侧徐徐展开,一张丽人图铺陈在眼前,丹青描摹翠钗,朱唇笑靥,
他颤抖的手掌朝画卷中人伸去,一覆上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已布满皱纹,而画中美人却依旧无限年轻,永远明媚,眼尾噙着春意,从内向外望着他。
那眼神穿过画卷,直击姜玄的心灵,让他心脏绞痛起来。
他永远记得他与兰惜的第一次见面,她一袭红衣,策白马疾驰,在他心上扬起一道风尘土,那时的他也年轻,并不知道要穷尽一生去追逐她的身影。
或许恩恩怨怨,早就都该放下,随着风散去。
姜玄眼中坠下一滴泪,小心翼翼将画卷收好,视若珍宝捧在手中。
窗外一枝春已经探入窗内,春意浸透了古老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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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长安城车水马龙,天空中盛开巨大的焰火。
姜吟玉才与姜曜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头顶天空便绽开一朵朵金色的焰火。
太子与公主大婚,长安城万民同庆,焰火足足放三日。
一道道焰火升起,人群爆发此起彼伏的欢叫声,姜吟玉牵着姜曜的手,与他穿过茫茫人烟,登上长安的最高楼鹊仙台,眺望一重一重焰火。
姜吟玉眼中掠起光亮,指着远方,转头看向姜曜。
他没有看烟火,而是在看她,那双比烟火更绚丽的眸子中,只有她的身影。
姜吟玉心轻轻跳了跳。
他低垂下目,面容清俊又柔和,声音缱绻又温柔,微微笑着问:“为你放的烟火,喜欢吗?”
姜吟玉靠近他,轻轻一笑:“喜欢。”
二人看过不止一场焰火,去岁就在这座鹊台上,她与他一同看过烟火,就曾拒绝过他一回,而今姜吟玉却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她上前抱住他的肩膀,与他在晦暗的人潮中拥吻。
姜曜将她抵在栏杆边,手轻扣她的后脑勺,呼吸若羽毛轻拂,吻她的额头、鼻梁、直到落在她的唇珠上,低低道:“日后每一年都带你来看焰火,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
未待他说完,姜吟玉已再次吻住他:“我只要你。”
姜曜一愣,热情回应道:“好。”
烟火普照天下有情人,四周人潮汹涌,她与他亲密相拥,这爱意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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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四月,太子与太子妃去寺庙祭拜先祖。
皇家寺庙中红绳飘摇,清风吹动菩提高树发出沙沙声,四周万籁俱寂。那藏经阁楼里,巨大的经纶须得几人抱动才能转动,梵文的轻诵声从殿舍传来。
着袈裟的年迈住持,带二人到一株菩提树停下。
微风吹过,吹得树上红绳随风摇晃,花香携着光影落到下方二人面颊上。
这一株古树上曾挂着无数过往先人的亲笔所书的经纸,但字迹随着漫长的岁月,都随风淡逝去了。
住持给二人递来了笔与青色经文纸,道:“施主有何俗尘的烦扰与未尽的心愿,皆可写在经文背面,待用红绳挂在菩提树下,若机缘已到,皆会实现。”
姜曜接过泛着金光的经纸,提笔却未落下,看向身侧的姜吟玉,见她侧颜娴静,素手握着笔端,一笔一笔认真勾勒。
他唇角微微轻勾,亦在经文上落下了一行烟云似的字迹。
待写完后,二人将经纸从中折起,交由住持用红绳挂在高高菩提树上。
姜吟玉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经纸与姜曜挂在一起,如影随形,在风中交缠,笑着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佛寺大殿,阳光从窗牗间细缝照进来。
殿内正中央,两道身影跪在蒲团上。
姜吟玉双手掌心合十,抬头仰望佛像,触及佛子那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被无上慈悲怜悯的眼神俯看。
她心若被牵引一般,喃喃念了几句佛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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