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被这小鹦鹉逗得咯咯笑,再看那盆淡黄色的兰花,笑吟吟夸道:“不错不错。”
赏了一会儿花,奶奶顺势在阳台边的藤编摇椅躺下,懒洋洋晒太阳。
沈静姝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与她说着上午活动的趣事。
沈奶奶眯着眼睛听,冷不丁的,嘴里断断续续哼起一段曲调。
沈静姝听了会儿,眼底划过诧色:“是《泣颜回》?”
沈奶奶慢悠悠睁开眼,微笑着说是,又拍了下沈静姝搭在藤椅的手:“小囡,你给我唱一段听听,我老了,荒腔走板,唱不好听了。”
“好呢,那唱给您。”
沈静姝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回忆着《长生殿·惊变》中《泣颜回》这一折的词。
“来,我给你起个头。”沈奶奶稍稍坐直身体,纤瘦的手指轻敲着拍子,嘴里哼道:“花繁秾艳想容颜……”
沈静姝这边也起了范儿,玉指纤纤,腰肢款款,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
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
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
午后明净的阳光透过阳台,斜斜地洒在那娇声莺莺的年轻闺门旦身上,虽未粉墨上妆,可那眉眼间的妩媚,将杨贵妃的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展现的淋漓尽致。
光影流转,花团锦簇。
沈奶奶仰躺在藤椅上,耳边是她唱了大半辈子的《长生殿》,眼前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牵挂。
少女娇俏的脸庞,灵动流转的眼波,恍恍惚惚化作她年轻时的容颜。
苏昆团里有名的旦角,风华绝代小杨妃……
那些青涩的辉煌的岁月,如尘封在抽屉里的旧册子,落满灰尘,纸张泛黄。
而她一生所钟爱的昆曲,却是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一代又一代地传承,永不枯竭,永远灿烂。
“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一小折唱完,沈静姝收了势,整个人也灵魂回窍般,从那夜半私语的长生殿回到21世纪的午后都市。
“奶奶,我这折唱得怎么样?有没有比从前好些?”
沈静姝侧过身,脸上带笑地看向沈奶奶。
却见奶奶两只手交握着,搭在腹上,双眸阖着,金色阳光洒在她苍老却依稀可见当年风采的脸庞上,嘴角还噙着淡淡浅笑弧度,安静祥和地仿佛睡着一般。
沈静姝忽然怔住,双脚站在原地,眸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凝固,一种不详的感觉如潮湿冰冷的海水渐渐涌上胸腔。
奶奶一定是睡着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努力睁着眼睛,眼眶却克制不住的染了红,脚步踉跄地走到藤椅身旁,她强颜欢笑地嗔道,“奶奶,不是才午睡完吗,怎么又睡了?”
手轻晃了晃奶奶的手臂,老人家的脑袋顺势朝一边虚虚歪去。
刹那间,心脏仿佛被利刃刺穿,鲜血横流。
“奶奶…奶奶,你别吓我。”
沈静姝尽量克制着眼中涌起的泪水,手指颤抖着,颤抖着伸向奶奶的鼻息。
了无呼吸。
“奶奶……”
她慌了,彻底慌了,泪水绷不住从脸庞淌下,她去握奶奶的手,明明还是温热的……
明明刚才还在跟她说话啊,怎么就这样走了……
“奶奶,你…你……怎么……”沈静姝哽咽着,只觉得心口被只大手紧揪住,叫她呼吸艰难,话也说不完整。
身子跌坐在地上,她哭着抓住奶奶尚有余温的手,贴在自己的颊边,陡然失了血色的嘴唇狠狠颤抖着:“不,不要……我不要你走……你还没看我把戏唱好……”
藤椅上的人,悄无声息。
“不会的,不会的。”最初的慌张无措过后,残酷事实的悲恸席卷而来,叫她身子忍不住颤抖,一张小脸也苍白如纸。
奶奶走了,真的离她而去。
脑海中仿佛一道白光闪过,泪腺彻底失控,眼泪断了线的珠子无意识往下掉。
她松开奶奶的手,挣扎着起身,去拿手机,打电话,120……
才刚起身,眼前忽的一黑,她伸出手想扶墙稳住,可每一步好似踏住虚空。
下一刻,身子一软,如秋风卷落的薄叶,飘然倒落在地。
陆氏集团,会议室。
大屏幕上连线多方,一场跨国高层合作会议正在召开,气氛严肃且紧张。
会议室内众人皆盯着屏幕,听着总裁与M国Ventures集团领导协商,流利的英语用低沉的嗓音说出,有种别样的压迫感。
忽然间,王秘书脸色焦灼,快步走向上座。
这突然的进入,叫会议现场和网络对面的与会人员神色微变。
王秘书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乱入,可一想到保姆赵阿姨在电话那头焦灼的哭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一袭挺括黑西装的陆时晏端坐上座,见着来人,眉心轻折。
与视频那头的说了句抱歉,他递给王秘书一个眼神。
王秘书立刻上前,凑到他耳边低语:“陆总,赵阿姨来的电话,沈家老太太去世了,太太昏了过去,情况不明。”
这话刚落,便见那张一向没多少神情的脸庞陡然沉了下来,浓眉紧锁:“什么时候的事?”
王秘书咽了下口水,小声道:“10分钟前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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