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不急……交给我。”肖洋咂摸着干燥的嘴唇,微笑着对并不存在的胡仕杰说话。“你的女人……我马上去给你找。你看着啊。我这就起来。”
客房里,成蔚稍微掀开窗帘,看了看外边。入夜之后,充满小贩的旅游主干道就变得僻静,而村子北边一处紧邻着小溪的空地则喧闹起来,有数不清的手电筒光柱在摇晃。据说这是为了模拟花腰傣的传统求偶仪式,男女游客换上民族服装,女方系上象征爱情的红绳,腰间挂着小竹萝,里面装着糯米、烤鳝鱼干、咸鸭蛋制成的秧箩饭,男方需要用手电筒在黑夜中找到自己的恋人。成蔚放下窗帘,回头看了看斜靠在床铺角落,两只脚还挂在床外面的杨甄。杨甄一直盯着电视,但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那些影像看进脑子里。两人刚进酒店的时候,有打扮成情侣的本地男女拦住杨甄,要给她推销手电筒、手织装饰品和秧箩饭。女方把红绳结推给杨甄,试图在她腰间比划比划,看看戴上去的效果,杨甄突然狠狠推了对方一把。整个酒店大堂的人都把目光投过来。最后成蔚只能替她道歉,把打翻在地上的四个秧箩饭都买下来。
就在今早,成蔚还能放心地挽着杨甄的手走路。但是自从黄昏时分,那一番关于“钱从哪来”的对话之后,成蔚感到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刚相逢的时候,仿佛杨甄的身体周围浮现出了一层透着寒气、长着刺的覆膜,若不慎碰触,那么双方都可能因此而受伤。
“你想去玩?”杨甄突然不抬头地说。
“玩什么?”
“外面。手电筒照来照去的游戏。”
“当然不去。”
成蔚回到房中央,在床的另一侧坐下。因为订房时间太晚,只剩下单张大床房。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们连灯都没有开。整个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透出来的幽蓝色光芒。
“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杨甄说。
“嗯。”
“不等他了?”
“……不一定等得到。他毕竟是警察,不会出什么事的。”
后半句话,是成蔚说给自己听的。但恰恰是这样的自我安慰,再度唤醒了心中的不安。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弃原计划,找游客求助。比如找带团的导游,或者看起来比较和气的中老年游客,解释她们现在的处境(不需要透露全部真相),然后跟随他们前往安全的地方。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点子值得一试。之前难以向本地人求救,是因为畏惧胡仕杰的渗透力,但是游客都是外地人,应该不会受胡仕杰的威胁。
“杨甄,你听我说……”
她把这个点子说出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
杨甄沉默了半分钟,然后说:“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会帮我们?”
“我已经考虑过了啊,我们不要把所有真相都说出去。就说有毒贩要害我们,细节可以再商量。”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那你去试试看。我等你。”
“……你是觉得不可能成功,对不对?”
“游客不会带我们上路的。我觉得如果你去说了,他们会把我们关起来,然后报警。”
“也不用把结果想得那么坏吧。”
“好,那就当他们都是大善人,特别讲理,不把我们当做从毒贩那里跑出来,染上了毒瘾的妓女。”杨甄朝向成蔚,提高了音量。“人家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一趟,是为了放松、开心,结果碰上这种倒霉事情。你想要人家带着我们上路?你想想看,他们听说了有毒贩要追上来害人,最多帮我们报个警,已经算做了天大的好事了。谁愿意引火上身?换你,你愿意吗?”
“我只是提个想法,你觉得行不通,说明白就行了,没必要激动。”
“浪费时间。”
“那算了。也就浪费了说这几句话的时间而已。”
“不愧是当演员的,活在气泡里,觉得谁都可以看起来不求回报的对你好。”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这些。你有多了解我?”
“我不需要很了解你,都是凭常理判断。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我这样的’,我怎么了,你说明白。”
“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哪惹你了?如果是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已经道歉了。”
“哼。”杨甄突然冷笑了一声。“让那个警察迷上你,甘愿为你卖命,闹得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倒是先想出让自己能撒手撇个干净的办法……”
“你别胡说了!”
“胡说什么了?他爱上你了,你别装作不知道啊。”
“我……那……那和我们现在讲的不是一回事。而且他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他是为了我们两个人都能安全,才留在后面的。”
“也行吧,那你也别这么快就忘了,为什么他愿意冒险。我们不光是要逃走,还要把东西送到云陇关缉毒大队,让胡仕杰付出代价。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
“我没忘!我刚才说的点子,就算你觉得蠢、觉得不可能实现,但是它和我们要惩罚胡仕杰也完全不冲突。我想过了,我也觉得那些办法行不通。所以你不要再抓着这个来攻击我了。为什么我要想别的办法,因为我心里害怕,我怕到了最后我们无路可走。明白了吗?”
“明白了。你心里害怕,需要人安慰,那不好意思,我真帮不了你。算了,这样吧,正好外面那些游客在玩游戏,三心两用的,我去努力多弄点钱回来,让你可以在这酒店里舒舒服服地住几天,等警察来接你呢还是等胡仕杰来接你,随便了,我一个人先走,你见不着了,眼不烦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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