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
“知道这个对你有什么用啊?反正你就是个死!”
庄延不答话,去捞起对方的大腿,作势要把他推下去。其实保安身体微胖,并不能轻易地从这小窗中完全挤出去,但当胸口以上都露出车厢外,感受到下方吹上来的冷风,他还是畏缩了。
“我说……我说!哥,放我进去好吗!”
庄延又再加把力,把保安又塞出去一点,直到听见他的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才把他放进来。
“哥,你被摄像头拍进去啦!”屁股还没落稳,保安就说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听说是一个公园门口,售票处附近的摄像头……室内所有公园的安保、防盗系统,都是我们胡老板负责的。只有胡老板见过你的模样,他想到几个你可能去过的地方,亲自调出来一批安保录影带,看了一个通宵加一个早上,从里面把你给找出来了。”
庄延想起来了——他曾经带着吴桑白藏匿其中的那一座几乎无人问津的公园。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摄像头,只是他其实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做防备。他反而倾向于和自己同行的吴桑白也被拍进摄像头,这对于未来的抓捕可能会有利。他没想到的是,摄像头中的影像都归胡仕杰的保安公司管理;更没想到胡仕杰竟然有精力、有毅力亲自做这么枯燥的“搜查”工作。今天早些时候,在停车场、饭馆中遇见的胡仕杰手下,都没有认出他,原因很单纯——胡仕杰还没有从录像带中找出他的影像,或者说还没来得及传达命令。
他想:对付胡仕杰,就应该趁其不备,直接下狠手,以绝后患。可惜,最宝贵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你们老板也算挺厉害的。”
“那还用说。”
“你们老板说过想要我的命吗?”
“他让我们一定不要伤到他女人,但是你……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捅死人的黑社会,但是老板吩咐过,你不配合的话,可以先给你一点‘见面礼’。”
庄延想起来十数分钟前,刚和跟踪的保安发生冲突之时,另一人直接对他动了刀子。
缆车缓缓行驶,慢得让庄延心焦。
在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后,庄延一直沉默着,尚未想出应对的办法。而明确知道自己不会死的保安,倒是越来越放肆起来,就好像他们俩刚才只是借着酒疯打了一架,现在到了醒了一半酒之后推心置腹的完美时刻。
“哥,你又何必搞成这样呢,绑架我们胡老板的女人。我看你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身手了不得,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呢眼光放长远一点没坏处……”
保安的声音,像没人有兴趣细听,也没人愿意伸手关掉的广播电台节目一般,以一种缺乏意义的平淡和空洞,有气无力地经过庄延的耳边。显然,对于为什么要追踪庄延等人,胡仕杰没有给出一丝一毫接近真相的理由。
缆车正在走最后一段路程。
庄延透过破损的窗口,看着窗外,突然睁大眼睛。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很危险,但值得一试。
他下定决心,立刻拉出插销,打开了车门。一大股冷风瞬间灌进来。
“大哥!你又干嘛?”
“没你的事!你给我坐着,闭上眼睛!”
“我们聊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
“你要我推你下去吗?”
“别啊!”
“那就闭嘴坐好!”
保安照办了,紧紧缩着身子,靠着依然紧闭的另一边车门。
所有索道中央,都有几座可以供维修人员攀爬的高大支柱。现在,庄延的缆车正在接近靠岸前的最后一座支柱。
庄延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支柱正在缓缓接近。他估算了一下,如果要跳到支柱侧面的平台上,直线距离并不是问题。关键是要一鼓作气,脚下要稳。暂时忘记这事实:虽然与终点越近,缆车离下方山坡的距离就越近,但若失败,还是会从相当于四层楼的高度跌到坚硬的山石上。哪怕不粉身碎骨,至少也会骨折好几个地方。
支柱越来越近了。索道滑行的声音也越来越吵闹,像要碾过心脏。
庄延右手扶在车门旁边。支柱就在眼前了。他最后回头确认一下,那保安仍然闭着眼睛,紧贴另一侧车门,没有发觉他的意图,应该不会来打扰。
于是庄延深吸一口气,大腿绷紧,脚掌用力,纵深一跃。
有一瞬间,他完全悬空,上下左右只有生冷的空气。
——但他稳稳地落在了平台上。脚下碰触到坚硬的钢铁。比料想之中更顺利一些。
庄延吐出一口气。接下来,只要从这里爬下去,就可以从山林中前往大磨村,和成蔚、杨甄汇合。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右臂上一阵剧痛,好像有一把巨大的铁钳突然揪住手臂,狠狠拉扯了一下。那股冲击力一直传到肩膀和脖子,整个半边身体都变得酸麻。
有血流下来。眼前的钢铁支柱溅上了红色。
哪怕没有看见这鲜红,光凭借经验,庄延也知道自己中弹了。
他转过头,看见胡仕杰站在二十米之外的缆车站边缘,举着一把长管猎枪。
第三章 野兽日光浴 (12)休止符
胡仕杰放下枪。他看见远处平台上的男子紧靠着身边的钢筋,缓缓坐下来。这是胡仕杰最想要的结果:击中了,但不致命。然而胡仕杰的胜利感,只存在了片刻。首先,在游客尚未散尽的景区开枪,实在是无奈之举。他能胡作非为的尺度始终是有限的,尤其本市正在参评国家级旅游城市,如果旅游管理局的人发现了这件事,严肃追究起来,那他很难脱身。其次,目标中弹了,这没有改变此人依然停留在半空中的事实。胡仕杰希望自己在缆车上的手下,能勇敢如他们要抓的对象一样纵身一跳,跳到平台上逮住他,但这显然是期望过高了。随着缆车驶入站点,他们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步伐犹疑,互相看看对方,像失去了方向感的鸭群,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地上来领受胡仕杰的下一个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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