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一座最高的山峰直插云端,仿佛连接天河云海一般,夜里总有星辰闪烁,远看便如悬于山巅,摇摇欲坠一般。
故,荒山得名——“星危”。
谁也不知星危山以山石草木为壁垒,封存了其背后怎样的一番天地。
李氏耗时百年建造的“桃源”,原来不是一个荒诞的传说,两百年后,它成了裴柔康留给谢缈唯一的遗物。
或许是乱世之下,她也曾隐约窥见几分谢缈将要经历的血雨腥风,所以星危山,是她留给他的退路。
可如今,这地图却在戚寸心的手里。
泛黄的纸上有一处的墨迹是新的,她认得他的字迹,一笔一划骨肉清峻:
“若等不到,便不必等。”
“这世上是有一个桃源的,戚寸心,我把它送给你。”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遇水也难湿的春膏笺上,窗棂外雷声滚滚,她捧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眼睛几乎看不清他的字痕。
她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个雨夜,少年依依不舍的声音仿佛又落在她的耳畔:“娘子,我会很想你的。”
她再也压制不住,失声痛哭。
他那么倔强,一身的傲骨从不允许他在待他不公的这个乱世里回头去看他的母亲留给他的退路。
他要在那样的泥沼旋涡里,哪怕是死。
“姑娘……”子茹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戚寸心挣开子茹裹在她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她脑海里全是梦里那少年身上殷红的血,她哭得声音近乎嘶哑:
“我要快点回月童,我不能再等了……”
第105章
后半夜发了高烧,戚寸心的风寒加重,天不亮时萧瑜便请了寨子里的大夫来为她瞧病开药。
子茹将三碗水煎作一碗药时天色已经明亮许多,她望了一眼院门,神情再不像平日那般明快。
子意走下阶来要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却见她摇头,“我来吧姐,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服侍姑娘了。”
“子茹……”
子意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眼眶憋得有些泛红,“你……真要那么做?”
“姐,你也看到了,姑娘夜夜做噩梦,这几个月来为了他们的引水渠昼夜颠倒,都瘦成什么样了?萧家寨和丰家寨如今是对我们改观了,可还有个岑家寨呢?”药碗里浮出的热烟都是苦的,子茹垂下眼睛,“我不想姑娘的努力功亏一篑,也不想北魏的奸计得逞。”
“姐,既然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那么我为什么不利用?”
青灰色的天光里,子茹轻抬下颌,神情很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等今日岑家寨的婚书送过来后,再告诉姑娘。”
她说罢,端着药碗绕过子意便往屋里去了。
戚寸心半睡半醒被子茹扶着坐起身来,才喝了几口药,她好像被这苦涩的味道刺激得清醒了些。
但外头忽然有了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院子里未干的雨水,很快便来到门前。
是萧桑阮。
她走上阶来便道:“郑姑娘,出事了。”
“你表兄和岑家寨的岑乌珺在阳尘道打起来了。”
“什么?”
戚寸心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子茹一声问,随即端起药碗便站了起来。
“子茹姑娘,岑乌珺那样的块头,那把子力气,在我们圣山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位徐公子为了抢他手上的婚书就敢答应跟他比试,也真是勇气可嘉。”萧桑阮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子茹,语气莫名带刺。
“什么婚书?”
戚寸心敏锐地抓住其中的字眼。
“郑姑娘竟不知道?”萧桑阮有些诧异,但见戚寸心一副茫然的神情,她便皱了一下眉,“那姑娘可真该好好问问你这婢女,我不记得你们汉人的奴婢,可以不经主人的同意,便私下婚配。”
忽的,子茹摘下银蛇弯钩迅速抛出去,萧桑阮的脸色一变,当即后退躲闪,那锋利的钩刃下一刻便嵌入门框之中。
萧桑阮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形之后,抬眼便望见子茹那双带着冰冷杀意的眼睛,她心下凛然,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但到底还是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子茹,什么婚书?你要嫁给谁?”戚寸心坐直身体,她想起萧桑阮方才说过的话,便又问,“岑家寨的岑乌珺?”
岑乌珺是岑家寨族长岑琦松的次子。
“姑娘……”子茹动了动嘴唇。
“岑乌珺跟随他父亲来瞧萧、丰两寨的引水渠时,他瞧上了子茹,便……遣人来问过她的意思。”
子意跪下去,“姑娘,子茹她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戚寸心打断:“是想与岑家寨结这门亲,好方便我上天烛峰见大司命?”
“不,姑娘。”
子茹也跪下来,“这只是其一。”
戚寸心看着她,泛白的唇微动,“那你告诉我,其二是什么?”
子茹迎上她的目光,又忽然躬身垂首,字字清晰,“奴婢与岑乌珺两情相悦,望姑娘……成全。”
戚寸心才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咳嗽,子意忙起身倒了一杯水要递给她,却被她伸手挡开。
“子茹,这话你不要跟我说,你去跟徐二公子说。”
乍听戚寸心谈及徐山霁,子茹神情微滞,但也只是片刻,她抿紧唇,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