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徐允嘉与韩章皆低声应。
夜渐深时,戚寸心与谢缈出了雁停楼,街面似乎洒过水,石板路是湿润的,在灯火下还能看见淋漓水痕。
“我们来就是看他一眼?”戚寸心牵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问。
“认认脸,以后见了也不算陌生。”
少年的语气轻快,带了几分清浅的笑意,“再者,娘子方才不是吃得很开心?”
韩章与徐允嘉未掩人耳目,自然与他们是同坐一桌的,但谁也没动筷,谢缈心里装着事,不过只饮了几口茶,只有戚寸心一人闷头吃饭。
“……菜都上桌了,不吃不好吧。”
她的脸微微泛红,有点不好意思。
“娘子有理。”他轻轻颔首。
乘马车回了暂住的巷子,戚寸心与谢缈才马车,徐允嘉便接了一名侍卫递来的信件,只略微听几句话,便忙上前唤,“公子。”
“月童来的信,是周靖丰先生给夫人的。”徐允嘉将那信件奉上。
“先生?”
戚寸心面露惊诧,她不由看了谢缈一眼,见他轻抬下颌,她便伸手接了信封来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展开来。
院门前的灯火照见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
“石鸾山庄有变,我须回长泽,此事蹊跷,恐为连珠之祸,你若至京山郡,则千万小心。”
连珠之祸,即一绳所系,一珠为引,牵连它珠万般生变。
第90章
月童皇宫。
冒着雨一路奔回阳春宫的宦官躬身停在殿门外,不敢带这一身水气入殿去,只能在檐下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给吴贵妃身边的绣屏。
绣屏打发了他,便忙回身去殿里禀报,“娘娘,陛下今夜……不过来了。”
绣屏的语气小心翼翼,并不敢抬首去看吴氏此时的脸色。
吴氏乌发云鬓,金丝缠牡丹步摇坠珠带宝,在这满室明亮的灯火间璀璨生辉,她细长的眉似浸润着远山薄雾间清泠的黛色,一双美目轻睨着眼前没了热气的满盘珍馐,淅沥雨声临窗而落,她轻抬下颌,“都撤下去。”
已有小半月的时间,吴氏皆不得见延光帝谢敏朝。
绣屏唤了人进殿来将桌上的膳食撤下去,又扶着吴氏在软榻上坐下来,她小心地开口,“娘娘,要不要奴婢命人去膳房给您备一碗燕窝粥?您什么也不用,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本宫如何吃得下?”吴氏摇了摇头,倚靠在榻上,由着绣屏替她揉按肩背,“朝中正有人盘算着要陛下立后呢,如今陛下更是来都不来阳春宫了,只怕他还真有了立后纳妃的心思。”
“娘娘……”
绣屏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才道,“陛下虽没来宫里瞧您,但每日也是命了人来问您的,娘娘与陛下是多年的情意,陛下那边的人不是也说了?近来壁上战事正酣,想来陛下要处理的政务太多。”
“是啊。”
吴氏半睁着双眼,那目光在灯火映衬之下多少显出几分迷离,“依着本宫这样的身份,他抬本宫做贵妃已是背负了些风言风语,这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但吴氏的指节却禁不住慢慢蜷缩起来,她眼底添了几分湿润,“可他如今成了陛下,纵是本宫曾与他有千般情分,也难保不会被更为娇艳新嫩的花儿冲淡了去。”
蓦然之间,吴氏竟无端端想起在御花园信渊亭内闲坐钓鱼的那个小姑娘。
“太子妃与妾都身在皇家,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她更想起那日自己对那小姑娘所说的这样一句话。
谭家的女儿入东宫为侧妃一事被太子轻飘飘地按下,谢敏朝再没提起过,吴氏憋不住询问,却只听谢敏朝道:“繁青年纪尚轻,那戚寸心也还是个小孩儿心性,他们这样刚成亲的少年夫妻自然待彼此都要更加珍重些,此时提这事,还是不合时宜。”
什么少年夫妻。
吴氏当时初听此言,便觉心头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不由想起当年谢敏朝也才十几岁时迎娶的第一位王妃,谢宜澄的生母,如今,已被追封为懿纯皇后。
若谢敏朝还是齐王,吴氏一定会追问他,是否一直对那位原配王妃有着少年难忘的情意,反正她在王府多年,早已被他宠成骄矜的性子,无论她说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计较,更不会生气。
可如今,他已经是南黎的帝王了。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与她之间不知何时早有一道深渊沟壑。
她再不敢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放肆了,只能将所有的猜疑与酸楚都藏在心底,在夜里反复磋磨,难以安枕。
“你下去。”
吴氏忽然背过身去,教人无法看清她湿润的泪眼,只语气冷硬地命令绣屏。
“是。”
绣屏只得应声,躬身行礼,随后朝殿内的宫娥摆了摆手,众人一同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
夜里雨声大作,吴氏在软榻上不知何时睡去,又历经一场混乱不清的幻梦,雨声越发盛大起来,好像颗颗砸在她的耳畔似的,她猛地惊醒,正逢绣屏在外头叩门,“娘娘,九璋殿有消息送来。”
待绣屏进殿,吴氏扶鬓起身,才听得她一两句话,她妙目一横,紧盯着绣屏,“他果真瞧见了?”
“是,刘洪还偷听到他干爹与人说话,御医进九璋殿已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消息实在令人心惊,即便殿中只有绣屏与吴氏二人,绣屏说话时还是压低了些声音,“这消息之前密不透风的,是刘洪今夜眼尖,恰巧瞧见殿中内侍端去洗的痰盂里有不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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