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有千年难得一遇的混种体质,我也有啊,为什么她是天道的利刃,而我只能成为磨刀石?我真的嫉妒过她,在知道真相之后,我甚至真的……很想拜你为师。”
楚澜衣闭了闭眼:“你不想拜我为师,你只是觉得辛染有的,你也要有。”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争的?
争着抢着互相伤害,挤破了脑袋成为天道的工具吗?
陆深不否认,他咽下一口涌上的血:“我不在乎,人能和人斗,但……人能斗得过天吗?”
说着,他忽然癫狂地笑起来。
“没关系,就算她赢了又能怎么样,我这块磨刀石想来天道是很满意的,我装成你的模样,将她逼上了不可回头的绝路。”
“她没救了,楚澜衣!”
“她死定了,身躯消弭,魂灵溃散,天地间再也不会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一切都要结束了。”
“让她杀!杀了所有人,把这个世界清理干净!”
尽管楚澜衣不想在意这个疯子说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耳边狰狞的笑声太刺耳了。
他耳膜生疼。
他侧身对着陆深,不去看他,掌心凝了一团淬焰,燃向陆深。
陆深没有挣扎。
反而说:“谢谢你了,楚澜衣,我是真的想过……想要拜你为师,我……呃……我羡慕过她……羡慕过……”
“吊坠……那个吊坠,你……看…………”
很快就没了动静,只剩下哔啵狂烧的热焰。
那枚吊坠吗?
楚澜衣一直挂在脖颈上,他取了出来,盯着上面被修补过的细小裂纹看了很久。
注入一道灵力。
吊坠中传来辛染曾经的……声音。
第108章
大概是鬼帝叮嘱过, 回魔宫寝殿的路上,沿路并没有魔奴多问楚澜衣一句,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明明辛染拴在他足踝的锁链很轻巧,他却犹如拖着沉重的枷锁, 艰难徙倚。
推开寝殿的门, 风灌入, 层层叠叠的纱幔摇曳在眼前, 一层又一层, 模糊了他本就不太好的视线。
他隔着千层纱幔, 隐约只能望见床榻上沉睡的少女。
就像是隔着层峦叠嶂的千重岁月, 极目远眺着无数次的轮回,蹚过来时的路, 一次又一次坠入无尽的深渊。
他还是要拖着枷锁,鲜血淋漓地去一次次见她。
他朝床榻走去, 明明阻隔视线的纱幔被风一层层剥离,他视线却愈发模糊不堪, 直到伸手去触碰少女的脸,在她脸颊上坠下晶莹水渍, 他才意识到, 自己落了泪。
原本麻木的, 或者说是极度控制着的凶猛哀兽,在胸臆间挣扎破开牢笼,仰头哀嚎。
平静的潭面被潺潺溪流侵入时尚且还能觉得潭面无波,可一旦超过某条界限, 就彻底决堤, 崩溃汹涌。
之前所有的情绪从不曾消失, 都在这一刻倾泻奔腾。
他都听见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迟来的, 储于斑裂的吊坠中的那些……辛染想要对他说的话。
她跨过重山,迈过千险,也要交到他手上的秘密。
却……太晚了。
迟到了……
——师尊,你要是不想要,我不找禁书了,我可以不留在仙门中,也可以散了这一身修为,让他们不再忌惮,不再为难你。
他们说不能师徒相恋,有悖伦常,他们说我身而魔,天生就是祸害,可是我这一次是真的不想再走回头路了,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我怕你难过,或许比起我,你更在意你守护的苍生,我嫉妒过,妒嫉地要疯了,但是……
我好怕你难过啊……
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不碍他们眼了。
好不好?
或许没有完整的禁书,你活不长久,或许你也不想要那永无止境的生命了。
没关系的,师尊。
我陪着你。
再陪你看一次夏蝉冬雪,再看一回日升日落……
等你殒了,我就陪你一起魂归幽冥,一起用这满身修为填补天地灵气。
这样……你守护的三界,就不会有事了……
……
她竟是做了这个打算吗?
一个被世人诟病的魔头,一个天生的祸殃,一个天道制造的工具……
有了自己的想法。
就因为爱上了他,要为他做那扑火的飞蛾,爱到粉身碎骨,爱到魂灵溃散,爱到万劫不复,也要……与他相拥。
她甚至不知道他对她也是一样。
她自我欺骗着,不断劝服自己——楚澜衣其实也是在意她的吧?
又卑怯地以为凌微仙尊更在乎天下苍生。
她那么傲的一个人,那样曾睥睨天下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劝服自己的?是怎么妥协的?
就只是为了他吗?
她躺在他眼前,很安静,那张稚嫩刚褪的面容还不见得多成熟,却早已经历了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
眼皮阖上,似乎时间就能停止流动,历史前进的车轮就不会碾过她的身躯。
但是,楚澜衣知道,不远处张牙舞爪的恶兽正在焰火燎烧的浓雾后睁开猩红的巨目,窥伏他们。
他伸手抹干净自己溅落在辛染脸上的泪痕,泛着薄红的凤目,痴痴凝望着睡梦中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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