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江燕如除了跪祖宗、祭拜亲娘,也就过年时候会给她爹磕头要个压岁钱。
她实则还没有对这般年轻的女子行过大礼。
萧恕是个跋扈无礼的,也不会想起要提醒江燕如这皇宫的礼数,说不定还指望她出点乱子,好借此惩治她。
好在韩皇后为人豁达和善,她拂了下手,率先道:“不必多礼,坐吧。”
等韩皇后坐下后,江燕如才坐了下去,也不敢坐实,屁股仅占着三分之一的位置,诚惶诚恐地坐在皇后的下手边。
“萧姑娘不必紧张,本宫和陛下也算与凤岐自幼相熟,关系非比寻常,你既然是他‘妹妹’,本宫也定然待你如亲妹一般照看。”
江燕如眨巴了下眼睛。
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皇后说到与萧恕自幼相熟,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这得江燕如才有底气说,毕竟她咿呀学语的时候,萧恕就在江家了。
难道是说萧恕七岁以前的事?
江燕如只知道萧恕是从金陵而来,却从不知道他以前的出身,爹也从未提起,更不许人问。
可若说能和皇后与新帝自幼相熟,那他必然不会是普通人。
凤岐是他及冠后才有的表字。
‘昔在虞舜,凤皇来仪。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①
这个名字可来头不小,竟有兴旺大周之意。
江燕如收起惊讶,又满怀感激地道:“多谢娘娘。”
不管如何,能得到皇后这句话,她心底已然轻松许多。
韩皇后对她一见如故,十分亲昵,甚至还屏退了左右的宫女,拉着她说了好些贴己话。
一如金陵城有哪些地方好玩,又或者金陵里俊俏的公子少爷谁有趣。
两人虽然差了几岁,但是意外地能投机。
韩皇后一时高兴,说得兴头上觉得内殿里有些热,就伸手想要去拿搁在高几上的纨扇,江燕如眼尖看见皇后白腻的手腕上竟有乌青的痕迹。
“娘娘,你手怎么伤着了。”
韩皇后一愣,下意识抬起手,广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更多红紫的痕迹,尤其那腕间的地方,宛若是被铁锁铐过一样,一圈乌青。
“是谁让娘娘伤成这样,难道皇宫之中还会有人对皇后娘娘不敬!”江燕如愤而起身。
哇,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大美人居然也会被人欺负。
“这个……”韩皇后脸色微红,把江燕如拉回坐下,轻咳一声,柔声道:“你年纪瞧着也差不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到时候你就懂了。”
江燕如听见婚配,似乎有些懂,但又不是很懂。
“娘娘的意思是……这是陛下弄的?”她说完,小脸先红了一片。
皇后尊贵,比皇后更尊贵的唯有皇帝,两人又是夫妻,所以江燕如好像领会到了什么。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闺房之乐’、‘床第之欢’吧?
她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学识,但是长这么大,还是零星听过几句别人嘴里跑出来的诨话。
韩皇后手上的伤看起来忒吓人,江燕如眼圈都红了,她有些心疼地对皇后道:“就是陛下,也该克制些,万一伤……累着了娘娘,那怎么好。”
韩皇后把袖子遮好,见江燕如如此惊恐,便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不碍事,有句老话叫作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江燕如不懂,但是不妨她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并且牢牢记下。
韩皇后肆无忌惮地对她说了许多话,好像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有时就连长于市井的江燕如都大为震惊。
韩皇后拉住江燕如的手,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吓着你了?我未嫁给陛下前,因为家里骄纵,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但是要做皇后却不能光图自在,今日见你了不由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一时高兴就多说了几句。”
想起韩皇后刚进来时那副端庄矜持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可见皇后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并没有给她更大的自由,反而限制了她的性情。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要做皇后呀?”
韩皇后嘴角含笑,眸光却不由落在了旁处,宛若轻叹:“……因为我爱陛下呀。”
“那太可怕了。”江燕如脱口而出。
韩皇后略觉惊讶,不解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妹妹有何见解?”
“若是爱一个人,会变成另一番模样,岂不是就像是在否认原本的自己么?”
韩皇后用纨扇挡住唇,温声道:“人总会变的,有些人变化小,有些人变化大,从一而终并未见的是好,随波逐流也并非都是坏。”
江燕如略想了片刻,虽还无法完全赞同,可是见韩皇后自己本身并未觉的自己变得压抑、克制全然是坏,她只能暗暗感慨。
情爱果然会让人着魔,难怪得道高僧都要断情绝爱呢!
“娘娘!不好了,陛下把娘娘的猫送人了!”皇后的贴身女官翠珠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一直唇含浅笑的韩皇后忽而一怔,扶着檀木扶手猛然就站起身,还未有停顿就疾步朝往外走,口里还咬牙问道:“……送给了怜妃么?”
此刻她的神情与刚刚说着爱陛下的模样截然不同,是一种犹如琉璃破碎一般的凌乱。
韩皇后心神不宁,就顾不得江燕如还在一旁,甚至失礼到忘记遣人安置她就匆匆离去,还是过了好一会才有个太监带来萧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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