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国度,圣女的分量要比统治者重,尤其是像青女这样掌握了“神迹”的圣女,所受到的待遇几乎要等同神明。
青女像蝴蝶一样翩然落下,她的裙摆不小心扫到了一人,那人连连退后几步,说:“圣女恕罪,小人不是有心冒犯!”
青女没有理他,她走到泉眼边,问方才闹事的几人:“何故起争执?”
几人中有一壮年男子,一中年妇女,还有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听得青女问,那壮年男子道:“回圣女,此人在泉眼边滞留多时,我觉察出不对,上前去看,才发现,她竟带了块布帛,偷偷将水洒在布上!”他指着那妇人。
妇人已泣不成声,她将头埋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圣女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那青年小伙子以为青女不信,拿出一块布,双手奉上:“圣女明鉴,小人可以作证,她确实在舀完水后,还偷偷用布带水!这就是证据!”
妇人哭得更重了,她叩头的频率也加快了:“小人真的知道错了,小人往后再也不敢了,求圣女留我一条生路!”
青女将布接过,这样炎热的天气,布帛之上只有一丝湿润,握在手上有微凉的触感,却并不能挤出水来。这布只有手帕大小,浸上去的水最多只有一口。只一口水,就让两个男人对一个妇人发难,这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青女握着布,问:“你用布浸水,是为何?”
“小人……小人……”妇人支支吾吾不敢说。
“但说无妨!”
妇人又重重叩下一头:“回圣女,小人小儿今早起了高烧,家里的水全供给他了,也还是不够,小人便想着,要不,浸块湿布回去,给他敷上一敷,兴许,他的烧就退了!”
青女又问:“你家小儿,今年几岁了?”
妇人约莫未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那个控诉他沾水的壮年男子回的:“回圣女,她家小儿已两岁有余,尚未满三岁!”
青女有些恍惚:“你知道她家情况?”
壮年男子说:“她与小人是邻居!”
青女听闻,直觉得可笑。都说邻近胜远亲,遇着难处时,邻里之间帮把手,再难的坎也过了。可因为缺水,就因为缺水,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在知悉邻居家幼童高烧之时,不但不帮上一帮,还因她多浸了一口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戳穿,非要将她送上死路。
青女将布拽紧,问:“你们觉得,她应该如何处置?”
壮年男子犹豫了一瞬,那年强气盛的小伙子说:“依律法,自然是要将她献祭,以求神明降雨!”
妇人一听,慌了,她嘶声力竭地喊:“圣女饶命,小人也知不该亵渎神明,可小人不能死啊,小人死了,家中的两个孩儿,便无人照料了!他们已没有父亲了,若是再没有母亲,他们就活不下去了啊!求圣女开恩,绕过小人这一回!”
青女问那壮年男子:“你也觉得,应该将她献给神明?”
壮年男子没有回话,青女又问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你们呢?你们也觉得,她多拿了一口水,便是亵渎神明了么?”
众人皆伏着身子不敢出声,这时,那壮年男子却又说话了:“圣女,小人以为,法不可违!今日若因她多拿一口水而不惩处于她,明日就会有人多取一瓢,后日则会有人多取一桶,长此以往,盂兰国的规矩就会被打破,到那时,就只有年轻力强的人才能抢的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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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9章
◎青女二世◎
“是啊, 是啊!”男子说完,立刻有人应和:“要是真那样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就都别想活了!”声音不大, 但因为现场除了水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青女也听的清楚。
他们的说法有理, 可就是因为太有理了,青女才觉得残酷。
她看着手中那块布, 直觉得它像火一样,比天边那轮太阳还要烫人。
一个丧偶的妇人, 为自己发烧的幼儿, 多取了一口水,便要送命。
听起来好荒唐,可就是这么荒唐的故事, 却真真切切发生在青女眼前。
青女背转身,说:“依律,明日午时, 行祭祀礼!”
“圣女——”妇人嘶声大喊,“圣女饶命啊!”
可那样惨烈的声音, 却因为太微弱,被埋没在雄浑厚重的一句“圣女英明”里。
无数的人在说“圣女英明”,可青女却只听到那凄厉的一句“圣女饶命”。
这一夜,明月高悬。
沙漠的太阳比别处热, 月亮也比别处要大。
青女站在石楼之中, 隔着窗望月, 直觉得月亮几乎要把她的视野填满。
月亮多近啊, 近到仿佛只要一伸出手, 就能把它摘下来,可当青女当真伸出手,却又发现,它在的是她到不了的远方。青女又一次越出窗,因为风沙的缘故,盂兰古国夜里会有宵禁,一旦过了酉时,街市上就不允许再有人出行。故当青女落在泉眼边时,周围空无一人。
青女坐在泉眼边石砌的围栏上,看着泉眼正中间,时不时泛起道波纹。青女知道,那是它在往外冒水,因为水流不大,所以动静也不大。宵禁已有一段时间了,白日人们舀干了池,这么久却也没有积存起来,青女试了一试,水不过积了半个指头深,连她的小拇指都浸不住,她看着指头上几不可见的湿痕,忽地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又像哭了——盂兰古国近有万人,这池却未及半亩,那泉眼终日不停地往外冒水,可一日一夜,却都填不满这半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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