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在阁门前, 云山见守卫走远了,轻扣了三下门。门随即打开,三人进到屋里, 又有人在她们背后将门关上。阁中并无巨形火炉,亦无荧光绿树,有的单只有个神台, 上头供奉着个牌位,牌位前摆着香炉和供食, 左右两侧燃了两根白烛。安老太正背对她们三人在神台前烧香,她们身后还有一人,是白日传话的妇女,方才便是她, 为她们开了门又关上门。妇女行至安老太身侧, 等她将香插在香炉上以后扶住她。
“你们来了!”安老太说, “到此处, 都未惊动一人, 你们果然有些本事!”
朔光回想起白日那妇女说的话,顿悟,安老太之所以邀她们前来,又不允许她们为他人所发现,其目的,是想看看她们是否当真有救回星回的能力。
显然云山和可离也猜到了,可离嘲讽一笑:“会长谬赞!”
安老太未搭理可离,她拄着拐杖:“你们白日说,只要知道因由几何,便可以救他,此话可当真?”
朔光道:“当真!”
安老太沉默一瞬,颤巍巍地看向他牌位:“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她!!”
朔光三人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那牌位上写着:安国公之女安槐之灵位,南国二百三十一年,九月初九。
对人间的历法,朔光不甚清楚,但可离常在人间跑,大略知道一些。她算了一算,说:“今年,当已是南国二百七十四年了,此人已逝四十余载!”
安老太认可了她的说法:“再过些时日,就足四十三年了!”
“安国公之女”,这几个字,云山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若星回是因她变成如此,她二人,当是相熟的?”朔光问。
安老太颔首。朔光又问:“他二人同龄?”
“大约吧!”安老太说,“兴许,他还比她虚长两岁!”
“她死时,年方几何?”
“约莫……双十年华!”
“二十岁?”这话不是朔光问的,是云山。
安老太点头:“她的死期,我不会记错!”
云山若有所思:“她既是国公之女,当是贵族,怎会与死亡谷扯上关系?”
“她不是贵族!”安老太愤愤将拐杖跺了一跺,“她是钦犯!是朝廷花万金悬赏的钦犯!”
这么一说,云山想起来了。她在冥府的任务,是驻守孟婆祠,熬制孟婆汤,有新魂前来,便将那一碗汤药喂他喝下,助他忘却前尘,然,人活一世,总有不甘,死后要抛开一切,并无几人能立刻做到。有些新魂在朔光那儿已换过愿,知道自己下一世有所寄托,相对安分一些,那些未曾换愿的,对于前尘抱有诸多不舍,后世又无半点预知,遂总吵吵闹闹着不肯喝汤。云山当然可以强行喂他们喝下,但身为神仙,她对凡人总有恻隐,于是她给了他们一些时间,令他们在饮孟婆汤前可以畅所欲言,说尽心中想说之话。她因此也听得许多故事。
这“安国公之女”便是近段时间以来,常有新魂提起的人物。一开始还好,说是安国公枉死,其女为复其仇,专挑与国公有过纠葛的重臣下手,不光取其性命,还连其妻儿老小一并屠杀,每灭一门,她都会在其门墙上留下个血染的“安”字。后来事情愈演愈烈,朝中被杀之臣越来越多,“安国公之女”俨然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名号,说起此人,可谓人人自危,皇上遂颁下诏令,悬赏万金务必要将其捉拿归案,但数十年过去,此人依然好好存于世间,时不时出来杀几个重臣,于南国朝堂,是十足的威胁。
没错,在云山得知的信息里,这个人还活着,前不久,还有大臣死于她手。
“会长可是亲眼见着她死?”云山问。
安老太摇头:“不曾!”
“那会长缘何会笃定,她于南国二百三十一年九月初九,已然离世?”
“因那年那日,朝廷发布公告,说那万金重赏已被人领了!”
可离一惊:“是谁领的?”
安老太微默:“星回!”
朝廷的奖赏可不是谁人都能领的,尤其是,这还是皇上亲自发的悬赏令。皇上的原话是,谁人能取“安国公之女”的性命,谁人便得重赏万金。那么,想要得到这笔钱,必然得让皇上相信“安国公之女”已然死掉。皇上断不会亲至杀戮现场,亦不会亲见其尸体或头颅,但他手底下的人一定会代他亲眼见着人死,最不济也要见着能辨出身份的尸身,否则这万金,绝无可能轻易给出。
所以,那一年,那一日,安国公之女应该死了。
但云山知悉的又是此人还活着,那么就有可能,是皇上以为她死了。
——这中间,有故事!
云山看向朔光,朔光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她问安老太可曾见着安槐尸身,安老太摇头,她又问那日以后她可曾见着像安槐之人,安老太依然摇头。安老太甚至说,她都不知,星回到底有没有杀安槐,亦不知当初那万金奖赏到底有没有真正给出来。这么一说,事情又一次陷入死局。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了,看时辰应该是要天亮了。扶着安老太的妇女与她耳语了一句,安老太看看外头,令朔光三人赶紧离开。可离对她这行径极为不满,遑论天上地下,哪里有请了客又逐客的道理。安老太为安槐点燃一炷香,说:“我请你们,是因私心,这些年,他为死亡谷付出极多,我不想看着他万劫不复,至于逐你们,我是长老会会长,我理当以身作则,死亡谷不欢迎他,当然不会欢迎他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