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给她写的每一封信她都好好保留着。
她读过无数遍,有些已经皱皱巴巴, 沾满泪痕。
自从他走后, 这些信成了支撑她往前走的唯一信念。
林槐夏没想到方渡去了美国后,也保留了给她写信的习惯。
林槐夏粗略地翻看一遍,有些是他在美国的日常和所见所闻, 有些是他对某些事情的感触想法,他将所有想和她分享的事情全部写在里面,写了满满当当一整个本子。
林槐夏敛着眸, 思绪有些涣散。
沉默片刻,她拿着笔记本蜷进沙发里, 细细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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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小槐夏:
你和林奶奶在国内过得还好吗?
今天是圣诞节,我第一次在国外过这个节日。听说圣诞节要和家人团聚,可你们都在国内,我没什么可以团聚的家人, 今天只能在医院过节了。
前几天医生终于放我出去了, 在纽约呆了半年多, 我还是第一次出去转转。我去了你一直很想去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博物馆, 里面有好多课本上才能看到的作品。真品确实比书本上印的要震撼很多, 你肯定会喜欢这里。里面还有很多你喜欢的画家的作品,都是书上看不到的,不过我看不懂这些,倒觉得你比他们画的要好看很多。
说起来,美国的建筑倒是很有趣。这边的城市氛围和国内完全不同,建筑混合了欧美各个国家和民族的建筑特色,风格迥异,却又奇妙地没有任何违和感,很值得细细研究……和你说这些你肯定又不爱听了,不过这次的信你也没法看到,不如让我说个痛快吧。
……不过,你都看不到了,我还有写这封信的意义吗?
算算时间你也该高考了,有没有好好复习?这段时间过得肯定很开心吧?我不在,你肯定很开心没有人念叨你了,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到我?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我把我在这里看到的好玩的都画下来了,虽然丑了点,但是希望有机会可以分享给你。要是你来美国读书多好,我带你去逛你最想去的美术馆,去SAIC学画画。
可惜现在的我什么都为你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医生治疗尽快回复健康。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医生来查房了,有机会再聊。
圣诞快乐!
12月25日
……
小槐夏,
今天得知了你订婚的消息,可笑的是,消息是从爷爷那里听到的。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还发现我们学校和你所在的公司有合作。我一直以为这是缘分,却没想到你订婚了。
请你原谅我,我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复杂。我希望你幸福,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可是我不敢想,站在你身旁的人是我的弟弟。阿泽人很好,我相信他能带给你幸福,可是……(“是”字的最后一笔被不小心拉长,笔锋很重,钢笔的墨水洇了一片)
可是,我每天都止不住想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说过喜欢我,可我认为那个时候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如果我自私地答应你,或许未来有一天,你会后悔。可现在的我很想自私一回,至少那个时候我可以抱住你,和你说无数遍我喜欢你,自私又贪婪地表达我所有的爱意。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回国见你。昔日的朋友?还是兄长?
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也期待看到你穿婚纱的模样,一定很漂亮。但是作为一个喜欢你的人,我没法做到亲眼看你嫁给别人。我是个自私又怯懦的人,所以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国见你,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见面了,请你原谅我没法亲自送上祝福。
话说回来,这些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或许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总之,新婚快乐。希望你永远幸福,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6月22日
……
看到这里,林槐夏的手微微颤抖。
她一会儿弯唇轻笑,一会儿眼泪又顺着眼角留下来,泪水浸湿了她扬起的唇畔。
她蓦然想起方渡寄给她的订婚礼物,想起他轻描淡写的解释,想起自己误会后的冷战——
他当时该是多复杂的心情,才会将最心爱模型当做订婚礼物送给她,又该是多复杂的心情接受了她订婚的事实。
薄薄的纸张在她的指尖压出折痕,林槐夏收拢思绪,慌张地将那个折痕一点点压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有勇气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标注的是两人在一起的日期,雪白的页面上只有两行字——
小槐夏,
余生幸甚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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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窗帘被微风吹起一角。
静谧的房间中,只有尘屑打着旋儿落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槐夏泪眼模糊地站起身。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旁,小腿不小心撞到桌子腿上。可她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急急忙忙在收纳盒中寻找自己的护照。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林槐夏胡乱地抹了把脸,终于从收纳盒中找到那本安静地躺在角落的护照。
护照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护照还是当年为了和导师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而办的,只可惜后来会议取消他们没去成。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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