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字读书是很早以前一位在她家中寄住的书生教的,那时她还会说话,父母还健在。后来,书生临走前还给她留了两本书。书已经被她翻烂了,她便用采草药的钱拿出一部分,买书来看。
有些书上的字眼生僻,吴锦书没法下床时,便教她认更多的字。
等吴锦书的腿好了些,他便能在附近活动了。
欢晴家很偏僻,但景色极好,山清水秀,山花烂漫。两人每天都会坐在山上,看着满山的山茶花盛放。欢晴没法说话,便听吴锦书讲。
他会给她讲苏镇的美景,讲经商路上的趣事。
欢晴每次都听得极认真,漂亮的杏眸中只有他的倒影。
那是两人最美好的时光。
吴锦书养好病后,怕家人担心自己,必须尽快回家。
临走前,他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一分为二,交予欢晴一半,他告诉她自己之后还会回来找她,到时他想娶她为妻。
回家后,吴锦书却收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
他还未将欢晴的事告诉母亲,母亲便告知他要娶镇上鼎有名的富商陈家的女儿为妻。
当时的吴家的产业并不及陈家,能与陈家结亲已然是吴家之幸,更何况是陈家的嫡出长女。
陈小姐几个月前偶然见过吴锦书一面,一眼便误终身,对他念念不忘。
可吴锦书心中只有欢晴,怎么也不肯与陈小姐定亲。
这事僵了许久,谁也不愿退让。
吴父病情愈加严重,陈家也来催婚事。
如若吴父病逝,吴家产业必会遭受重创,但吴锦书和陈嫣然联姻,有陈家做靠山,吴锦书的家主之位便能坐稳。
可吴锦书宁死不愿娶陈小姐为妻,吴母没办法,便提出各退一步,让他娶陈嫣然为妻纳欢晴为妾。
吴锦书不同意,他只认欢晴一人,再无他人。
吴母实在拿他没办法,便想了个下下策。
她骗吴锦书同意他娶欢晴,又骗陈家答应婚事,而后,她特意将欢晴接到吴宅附近,叫人伺候。
吴锦书见母亲说话算话,满心欢喜地去见了欢晴。
他告诉欢晴自己会陪她一辈子,在院子里种满她最喜欢的山茶花,陪她在花下读书。
欢晴信了,也满心欢喜地应下了。
可那却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婚前忌讳,吴母不准他再外出见欢晴。吴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就连一直病重的吴老爷都精神了许多。
吴锦书按照苏镇习俗与新娘拜完天地,等晚上回洞房时才发现新娘并非欢晴。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才意识到,吴母为何会如此爽利地答应他和欢晴的婚事。
吴锦书不愿欺骗陈嫣然,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他不会与陈小姐行夫妻之实,愿意由陈小姐随意处置。
之后,他便到书房睡了一宿。
第二天,他与吴母大吵一架,吴母告诉他,为了断了他的念想,就在他结婚的同一天,她给欢晴也找了个“好人家”。
是镇外一家农户,男方老实忠厚,并且不嫌弃欢晴是个哑巴。
吴母给了对方很多钱作为欢晴的嫁妆,让他们照顾好欢晴。
吴锦书得知实情后,病了很久。
他想去接欢晴回来,却又不敢见她。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哪有颜面去见她?
吴母本以为吴锦书伤心几天便没事了。
毕竟家中有个娇妻,还有吴家的产业,以大局为重,他总会忘掉欢晴。
可吴锦书却铁了心,只念欢晴一人。
陈嫣然念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没有向陈家告状。
两人婚后相敬如宾,吴锦书从未碰过她,却也没亏待她,将她视作吴家的女主人一般尊重。
吴父去世后,吴锦书接过家中生意。他醉心经营,将吴家产业发展得日益强大,甚至超过了苏镇首富的陈家。
而后,他扩建了吴宅,将西花园与藏书阁间安置一处小院,当做欢晴的安身之处。
他在院子前种满了一整个花园的山茶花,又在藏书阁与小院之间设置大门,仿佛她能随时随刻进出书阁取阅书籍。
可那里从没有人住过,吴锦书也不让任何人进入,只有他自己偶尔会去那里的长廊坐一坐,看着满园的山茶花发呆。
他彻底崩溃的是得知欢晴去世那天。
欢晴嫁人后,夫家嫌弃她是哑巴对她并不好,她心里又惦念着吴锦书,每日郁郁寡欢,最终心病成疾而亡。
吴锦书终究撑不住了,他觉得欢晴的死都是因为自己,他要向她赎罪。
于是趁着家人去庙中拜佛那晚,他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将整个宅子一把烧了干净。
只留下西花园和藏书阁。那里是欢晴的一方净土,毁不得。
而他,也随她一起去了。
吴母和家人回来以后才知道那火烧了许久,将吴宅烧得几乎干净。
她一场大病,自觉罪孽深重,没多久便将吴宅偏弄没有遭殃的那块地分给无家可归的佣人,自己带着吴家其他人和仅剩的一部分财产离开了苏镇。
之后,再也没有吴家的人回过那处宅子了。
老人将故事讲完,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她一双锐利的眼望着林槐夏,语气温和地笑道:“所以每次当我想要和我先生吵架我都会想起这个故事。相爱的人都没法在一起,而在一起的人为何要因为一些小事错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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