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郑重,快倒茶。”
这也是报喜的最后一家,郑冲吧倒也不推让,坐下来说:“咱们大队一共考上六个!”
沈乔也记挂着其他人,连忙问道:“都有谁啊?”
郑冲吧一连串往外报名字。
说真的,人有亲疏,沈乔听见李丽云和李胜的名字,那真叫一个激动万分。
她道:“太好了。”
可过会又觉得不合适,毕竟知青点的人还不老少。
这种情况下,像是快乐也有罪,为喜悦罩上一层不完美。
郑冲吧也知道她是知青点的老人了,除开跟李海平不对付倒也没跟别人不合,几乎都是处得来的。
他宽慰道:“兴许明年能考上。”
又悄悄透露说:“好多地方都在闹返城了。”
哪里来哪里去,说起来也是应该的。
但多少人已经是成家立业,总不可能锅碗瓢盆全带走吧,想起来就叫人愁啊。
郑冲吧叹口气,在郑重肩上拍拍说:“好好学习啊。”
不然沈乔去上大学,他可怎么办才好哦。
郑重方才还没想到这个,现在是反应过来,眼神里多少带点舍不得。
毕竟体检这种都是走个过场,接下来的就是等录取通知书而已。
会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录取,夫妻俩都没有头绪,那丝喜悦也淡下去。
郑冲吧心里“哦哟”一声,连忙走人。
他一走,外头的人都涌上来,有说“恭喜”的、有说“沾喜气”的。
沈乔倒也不吝啬,大人孩子都给发糖,还拿出准备好的年货出来。
好不容易这一通热闹散去,沈乔眼见的没人,关上门后可怜巴巴展开双臂说:“抱我。”
郑重手下意识伸出来,把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两个人贴得紧紧的,好像能从彼此身上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沈乔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说:“我真的考上了。”
恍惚得像是个梦一样。
郑重觉得好像听见点哭腔,连忙看她,发现眼尾真的红红的,哄道:“大喜日子,不哭了啊。”
沈乔这么大人,被戳破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地往他衣服上一擦,说:“谁哭了!”
郑重识趣道:“是我。”
真是叫人要发脾气都不行,沈乔噗嗤笑出声,手背用力一抹说:“我这是喜极而泣。”
郑重看她又能说说笑笑,放下心来,看着桌上摊开的课本说:“我一定会考上的。”
他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也只有这一根浮木等抓住。
沈乔给他鼓劲说:“肯定的。”
又撒娇道:“我知道你肯定不舍得让我等太久的。”
想想她一个人在城里,郑重都要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该先发愁哪样。
他深吸口气坐下来,排除所有杂念。
沈乔则揣上钱,想着去问问今天谁家宰猪,寻思今天必须吃顿大饺子才行。
她兴高采烈出门,外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郑月香就是愁的那个,在厨房里摔摔打打,好像没考上的那个是她,不是她男人刘潘文。
刘潘文听见声音,只沉默地坐在屋檐下编竹筐。
他在这个家多半也是不吭声的,形象上更是逆来顺受,毕竟半个上门女婿,哪有那么多可以挑挑拣拣的地方。
要说李红娟本来对他能考上没什么期待,觉得那得是她家俊峰这样的人才这刘潘文哪有什么本事,因此当时点头让他去考的时候可爽快了。
但她这阵子心气不顺,在家更是逮什么都骂骂咧咧,这样好的机会可不得来两句。
她道:“我看也别折腾了,你就是种田的命。”
什么叫命,刘潘文手紧紧攥着。
他心中有熊熊大火在燃烧,千言万语咬牙忍下来。
这种情绪已经是流连于表面了,但李红娟毫不在乎。
她继续道:“还说你成绩有多好多好,真是白瞎五毛钱报名费。”
刘潘文彻底忍不住,猛地站起来。
哦哟,这是吓唬谁呢。
李红娟道:“还说不得你了。”
说得,当然说得,结婚这么些年,什么话说不得。
过往种种,爆发好像就在顷刻间,刘潘文踹一脚凳子往房里走。
这一下是把李红娟激怒,她不依不饶道:“你给我站住!”
郑月香向来跟她妈站一派,连忙帮腔说:“刘潘文!”
刘潘文也不理,径自往房间走。
反了天了,郑月香冲过去,夫妻俩登时吵起来。
两口子拌嘴本来就是那几句,可他们家还有长辈火上浇油,看着越发不像样起来。
郑月香也是口不择言道:“考不上你还有理了!”
她寄托了多少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刘潘文有一种过于愤怒后平静,声音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我没理,你也没有。”
郑月香委屈得不行,说:“全家都去上工挣工分,就为让你腾出时间好好复习,我们还没理了!”
刘潘文一字一顿道:“我早说了,我只能考中专。”
他对自己太有数,本来觉得能上个中专也不错,偏偏郑月香硬逼着他报大专大学,这下落榜,也不能全说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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