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不要钱啊,往那一坐就行。
郑重已经听她说起过很多童年,在想象中一点一点勾勒出样子。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每个月都要跑医院,打完针出来父母会给她买糖葫芦,家里的活总是舍不得叫她做,哥哥弟弟都很让着她。
说起这些人总是眉飞色舞的样子,怀念之余又有些难以表达的悲伤。
郑重并非是打听是非的人,但流言蜚语总是会“不经意”地传到他这里。
大家都说“沈知青的父母不要她了,当然得换一张长期饭票”。
队员们也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于这些上看得最清楚,蛛丝马迹是逃不过有心人的。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期望从郑重脸上看到愤怒或者别的情绪,觉得一个男人应该不会愿意自己只是张饭票。
然而郑重是愿意的,他盘算着自己的工分和家当,甚至喜滋滋地觉得整个大队里,自己是最有资格担此重任的人。
他不管她是为什么选择,只要目光肯停留在他身上就行。
沈乔岂止是停留,都快把他的脸上盯出洞来,说:“你在想什么?”
郑重这才从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中回过神,道:“中午想吃什么?”
整个公社,也只有一家饭店可以选择,至于进去点什么更是不用问,当然是肉啦。
沈乔咽口水说:“想吃肉。”
郑重点点头,看到旁边的窗口说:“要吃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到电影院来,不知道这儿向来卖爆米花和瓜子汽水。
沈乔伸长脖子看,说:“想喝汽水。”
汽水啊,郑重道:“我去买。”
分头行事,还可以省点时间。
沈乔点点头说:“要冰的。”
郑重到窗口,微微低下头看,掏钱说:“两瓶汽水。”
一瓶一毛,回头拿空瓶子来还可以退五分钱,算起来就是五分钱一瓶。
然而对很多人来说,这不过是带汽的糖水,副食品店的白糖才卖一毛七一斤。
郑重也是其中之一,这对大队人来说太奢侈,但他心知自己要是只买一瓶的话沈乔一定只肯喝一半,那岂不是连她的愿望都做不到。
又不是要摘星射日的,难得出来玩一趟,该花还是得花。
因此,郑重第一次尝到汽水的味道。
沈乔轻轻抿一口,表情十分满足。
她顺着队伍又往前挪几个位置,说:“好久没喝冰的了。”
就她这副身体,三伏天里都从来不吃冰棍,但大概是劳动锻炼人的身体,她最近觉得自己强壮许多,加上天气热和馋,还是忍不住想喝。
郑重心想等回头有人背着箱子来卖冰棍,倒是可以给她买一根。
那是夏天队里孩子们最期待的事情,总是惹得不少家长们骂骂咧咧地掏钱。
沈乔看他好像又在走神,说:“你今天怎么了?”
郑重“啊”一声说:“没出来玩过。”
对他来说,玩这个字几乎是没怎么存在过的,日复一日的劳作让他失去思考的闲暇,万千思绪都像是只在今日,多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乔回忆起来,也觉得他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
那真的很辛苦,起码以她来看是这样。
她道:“下次我们还来。”
就是出门总是要花钱,公社好像有个免费的人民公园,下次去那好了?
郑重心想她喜欢出门玩,觉得也是,毕竟是城里长大的人,据说沪市那叫一个繁华热闹,什么都有,老在乡下窝着怎么受得了,寻思着以后最少每个月带她来一次,起码她不会那么想家。
他道:“下个月再来。”
沈乔看他连时间都订好,欣然道:“好啊。”
说着话,就到他俩买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钱,郑重都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垮。
在他看来理应是由自己花钱才对,那种她又在跟我画界线的排斥感又出现。
但沈乔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她自知已经占郑重很多便宜,也不差这五分钱的电影票。
在这个年代,一对年轻男女处对象其实和定下来差不多,女方花男方的钱大家都觉得天经地义。
她只是捏着这两张票说:“你第一次进电影院,我想请你。”
这是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郑重恍然,不过说:“只要是跟你就行。”
谁花钱都一样。
于沈乔来说差别大得很,她下巴微扬说:“听我的。”
她这么一说,郑重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在经过没灯的地方牵住她的手。
约会的人爱在电影院不是没有原因的,试问还有什么比昏暗的环境更能谈情说爱。
沈乔买到的位置在最里面,进出虽然不方便,但比被观众们团团包围来说还是好一点。
她坐下来后四处看,说:“我也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掐指一算,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知青们一块进城那会。
郑重还是牵着她的手不放,说:“下次再来看。”
频繁肯定是不行的,他还要上工,请假太多大队长也不同意。
沈乔在幕布的光下点点头,说:“这部我还没看过呢。”
心里充满着期待,大队放露天电影,已经连着好几次都是《红星闪闪》,再好看的片子也多少叫人没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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