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瑾遵照礼节坐在了下首的扶手椅上,诧异地问道:“不知弟妹所说是什么事?”
“其实,三嫂临走之前,曾经给我留了一封信。”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却让屋里众人都变了脸色。贺氏竟然有书信留给世子妃,信里写了什么,世子妃为何瞒着直到今日才想起来要说呢?
丹姐儿怔得立了起来,眼里闪过泪光。她就知道,母亲不会一句话都不留就去了,母亲也不会不管她。原来母亲一直做好了准备,却不知究竟说了什么。
杭天瑾亦是大惊,当日贺氏至死不肯见他,没有与他说上一句话,这成了他心中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他想不到她会把书信留给风荷,她不是最恨她吗,为何最后反而要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还是自己错了。
风荷轻轻揽着丹姐儿,扶她坐在自己身边,叹道:“当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也慌了,随后忙着三嫂的丧事,府里其他事也多,竟忙忘了这事,的确是我的错。好在现在想起来也不算太晚,希望三哥不要怪我。”
“不,不怪。她的信,在哪?”他结结巴巴的,以为即将忘却她,她却再次回来了,提醒着自己的错误。
“沉烟,把信交给三哥。”她徐徐点头,虽然不愿,但也是一个机会,贺氏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同时也帮了她一把。
沉烟从袖中掏出一封包装齐整的信件,恭敬地交给了杭天瑾。
他颤抖着手接过,看了风荷几眼,又看向信件,终于慢慢展了开来,快速看起来。她到最后,竟还这么清明,把后事都一一料理妥当,还托了最合适的人。或许,她一直都是明白的,而自己却被她的贤惠冲昏了头脑,才会对她产生厌倦的感觉。如今想来,她若还在,那该多好啊!
丹姐儿的手紧紧握着风荷的手,她有些害怕,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说了什么话,又怕知道,不敢问。
风荷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说道:“三哥,你看三嫂说得是否可行?”
杭天瑾从回忆中恢复过来,望向上首那个因有孕而莹润的女人,沉声道:“都依她说得办吧。”
“三哥确定?”风荷早知会是这个答案,礼节性得又问了一遍。
“既然这是她的遗愿,我们总要尊重,何况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他确定似得连连点头。
是吗?这里边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想不到杭天瑾会这么说。他既然没有异议,自己处置起来就容易多了。
她微微扬眉,扫了莫氏一眼,笑道:“既如此,回头我就去请示祖母与母妃,看个好日子,趁早将二夫人抬正了吧。”
这一句话,再次震惊了其余未看过信的几个人。她们根本没有想到,贺氏信里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一年之服未过,就要自己夫君将妾室扶正,这是为什么,她不会最后病糊涂了吧?
周嬷嬷和茂树家的对视一眼,都闭嘴不语,她们明白两人只是世子妃叫来做旁证的,主子家里的事还轮不到她们一个奴才开口,她们只要把事情完整得回给自己主子就好。
丹姐儿呆了一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只是想不到母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他们?想让莫氏更加用心得照顾父亲,还是为了堵住别有用心的人给父亲找个更厉害的夫人来,最后害得自己和慎哥儿没个好结局?
其中,最吃惊的自然是莫氏了。贺氏是个怎样的人,她不知道,但她想当然得以为身为一个正常女人,对自己丈夫纳妾都是不乐意的,她怎么可能反而提出要提前将妾室扶正的要求来呢?不过,无论如何,对自己,这都是一个好消息。不管里边有什么用意,至少她可以安心当杭家三少夫人了,除非她死,不然这个位置就不会改变。
她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了笑意,在对上杭天瑾不悦的目光后,才惊慌的掩了下去。
杭天瑾从最初的难过、受伤、震惊中反应过来,平静地应道:“那就有劳弟妹了。还有嫁妆等物,都照她的意思分派了吧。这些琐事,我也不大理会,也要弟妹操心了。”
“三哥不必客气,三嫂托了我,我自该完成。三嫂信里说的,把嫁妆分成三份,一份留给慎哥儿将来娶媳妇用,一份给丹姐儿作嫁妆,一份转赠给二夫人,都明明白白列了单子,那我就根据单子上的分清楚了?”贺氏还挺会做人的,没有太薄待了莫氏,他日莫氏对两个孩子有一点不好,舆论上都不会偏向她。
丹姐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即使母亲信里一个字也没有与自己说的,她为了自己考虑的心也已经够了。大家族里,继母苛待前妻所生子女,甚至女孩儿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没有的事情多了去了,母亲这样想的很周到了。她不是看重这份嫁妆,她清楚,只要有太妃在,有风荷在,杭家是不会亏待了她的,但那可是母亲对自己的一片爱护之心啊。
当然,莫氏可是大喜过望了。她嫁妆寒薄,月例银子少,时常觉得入不敷出。这天上忽然掉下一笔银子来的事情还是很高兴的,不管多少,好歹是她的。可惜很快,她就苦了一张脸,因为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她猛然发现,其实她是吃亏了。
如果没有这封信,一旦她扶正,就能名正言顺接手贺氏的嫁妆,除非太妃王妃插手,现在一来,她只得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这不是吃亏是什么。她心里恼恨上了从未见过面的贺氏,这个女人,临死还要摆弄自己一道,定是嫉妒羡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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