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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倾盖
    04  倾盖
    两人同年级,每天进出同一栋教学楼。
    回字形教学楼,谢渺所在的初二(1)班在二楼左边第一间,容珏所在的初二(8)班在叁楼右边第二间,只要站在走廊上就能看见对方的教室。
    偶尔容珏课间去厕所,能看见她站在走廊上和同学说话。她好像很容易开心,每天脸上都带着笑,高兴时会笑得眼睛弯起来。容珏看见了,便会想起她那天叫自己叁哥的模样。可他心中总是哽着一股子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劲儿,就算装作好学生也不想主动去与这位真正的好孩子相交。是以就算偶尔也在低眉抬眼间打个照面,他也会瞥开目光,装作未看见一般。
    可交集无法预料估摸,要相交的线总会相交。
    每周星期叁下午第二节是八班的体育课,容珏不喜欢集体活动,解散后找地方自己歇着。
    学校修建时有风水大师看过,操场旁的小山是学校风水所在,不能推平挪动,便建成了校内的后山花园。学校规定不准学生随意上去,却也顶不住一些学生调皮,偷偷往上面跑。
    容珏近来学会了抽烟,趁体育课休息,带着烟到半山腰。他动作熟练地点烟,缥缈烟雾腾起,模糊了少年仍旧稚嫩的轮廓。
    说来也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遇到应当是乖乖女的谢渺。她拿着一个塑料口袋和一把小铲子,见到他也很是吃惊,十一岁的小姑娘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直愣愣地盯着他瞧。心中那股劲儿让他忽然很想戏弄她,不仅没有将烟掐灭,反而拿着烟走了过去。
    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很快回过神来,虽没有害怕地退后却在他还没走到面前时开口:“我不会告诉容爷爷和二哥的。”
    说完还怕他不相信,又保证道:“我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这句话逗笑了容珏,“是吗?”
    简单的两个字似意有所指,小姑娘也是聪明人,一下就想起之前的事。她咬了咬唇,拧着眉说道:“我今年十一岁,已经会区分事情。”
    容珏没想到她会忽然这般正经,还未说话就又听到她说:“如果你觉得我将你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告诉二哥是冒犯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她紧了紧手里的小铲子,看向容珏的目光却坚定,“可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虽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容珏却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小姑娘如此赤忱坦白,反显得他刚刚的作弄卑劣。他一时有些慌,抿紧唇将烟掐灭。两人如此僵持,最后是容珏败下阵来,他小声地别扭道歉,“不好意思。”
    没想到他会道歉,谢渺有些意外。随即就听他开口嘱咐,“下次别往这边跑,平时坏学生多。”
    他说话时觑了觑谢渺,像是有几分心虚。
    “我们生物课讲培植,我来挖土。”小姑娘解释自己的行径,说完又嘟囔着补一句,“我又不怕。”
    容珏想起她敢在自己被围殴时来救自己,确实不是胆子小的,便木讷地应一声哦,好似不情不愿。
    随后小姑娘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塞进他手中,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容爷爷和二哥都不抽烟。”
    说完她也不等人反应,拿着铲子跑了,徒留容珏站在原地。看看跑远的身影,他再看看躺在自己手心的小长盒——一盒洁净口腔的薄荷糖。
    爷爷和堂兄都不抽烟,他抽烟的话,回家很容易被察觉出味道。
    被发现就得不偿失,这烟不抽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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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老爷子住南山,儿子们各有事业,只有容珏、容琢和小儿子一家在跟前。容珏的小婶便是谢渺的小姑,因着这层关系,谢渺偶尔也会去容家老宅住几日。
    就在两人后山遇见后的周末,谢渺被谢荷接去容家玩,容珏看见站在客厅里的小姑娘,一下就想起了自己房间抽屉里的薄荷糖。
    谢渺倒是不记他捉弄自己的仇,和先前一样叫叁哥。容昭因为表姐的到来格外高兴,一整天都拉着她一起玩各种游戏。恰巧容昭新得了一套小孩的化妆品玩具,非要闹着把谢渺打扮成公主。谢渺好脾气,乖乖坐着让容昭给自己化妆。小孩根本不懂什么是化妆,喜欢什么就往脸上涂什么。
    容珏路过容昭的房间,瞧见里面的人,忍不住停了一下。
    “叁哥!”容昭逮住了他,“来看公主!我把表姐打扮成了公主!”
    他被扯进粉粉的公主房,被涂了大红脸团子和芭比粉口红的谢渺抬眼看他。任他再少年老成还是被滑稽的模样逗笑,谢渺撇嘴,他便忍住笑,“挺好看的。”
    “叁哥撒谎。”谢渺小声嗫嚅。
    软声软气的埋怨,可能是由于前几日对她态度不好而觉亏欠,他用自己也没想到的语气笑着哄道:“没撒谎,好看的。”
    随即他便看见小姑娘别开眼,抿了抿唇不再说话,眼睫毛却扑闪扑闪。
    后来还是谢荷拯救了谢渺,带着去洗手间卸妆,容珏再见到她时又变回了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当天晚上谢渺住在容家,晚饭后照例练习古筝,琴声传到容珏的房间时他正在练字。自上次谢渺提醒后他就不再抽烟,开始练字。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投容老爷子所好,他很会扮乖。他先练毛笔,再练硬笔,容老爷子偶尔会亲自教授。
    不管什么样的练习都枯燥无味,他一遍遍重复,偶尔会觉无聊,想自己为何要坚持。磨练心性之类的说法都是滑稽之谈,命运早已给了他足够的磨砺。
    直到此刻,琴声不绝于耳,时而哀婉时而激愤,时而如深涧低缓,时而如峰岭高亢,他忽觉找到了缘由。
    他和这琴声较上劲,琴声不绝,他的练习不止。那几日谢渺都住在容家,她每日练琴,他每日写字,就如一种无需约定的默契。
    这样的日子偶尔有之,每每他想放弃时便会想起有个比自己小的姑娘,她总是不急不缓地做同一件事。
    既是如此,那坚持一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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