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公共汽车,错过一趟,通常要等很久。
玖弎来之前,刚走掉一辆,也不知下一班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于是从书包里取出英语课本,借助站台旁路灯微弱的光,嘴里念念有词,默读起来。
她读上一句,毕景帆就紧跟着读出下一句。
一个单词不拉,一个磕绊不打。
标准纯正的美式发音。
她的节奏被完全打乱,只得停下来,抬眼看他。
他确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脚后跟在马路牙子上一敲一敲的,见她看过来,干脆把脸偏到别处,吹起了口哨。
玖弎狠狠剐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默读课文。
她一张嘴念,毕景帆就又开始跟着读,声音也不大,就是能让她听见的程度。
被他搅得实在念不下去了,她气得大叫:“毕景帆!”
毕景帆双手抄兜,一脸的无辜加无赖:“叫你哥干嘛?”
玖弎:“......”
这时候,公交车进站,刚一停稳,玖弎头也不回地窜上车,恨不能她一上车,司机就立马关门,把后面跟着的那个直接关外面,或者,夹得他动弹不得,也行。
只可惜。
毕景帆紧跟着她,十分顺利地,也上了车。
车里很空,只有两三个乘客。
为了不和他挨着,她找了个单独的座位坐下。
结果,毕景帆直接坐到了她后面。
胳膊肘往前一搭,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就往她耳朵边吹气。
玖弎想要往前躲,一使劲,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是自己的头发被他胳膊压住了,往前那一下,拽得生疼,估计至少拽断了三五根。
毕景帆不明所以,还对着她耳朵喊:“怎么了?”
玖弎猛地回过头,杀人的眼光射过来,一只手揉搓着头皮,一只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朝毕景帆正搁椅背上,压住她头发的胳膊挥了一巴掌,想让他把手拿开。
这一巴掌,带着从刚才见到他起就一直酝酿发酵的怒气,下手不轻,打得毕景帆惨叫一声:“啊!”
出于本能的自卫反击,他紧紧拽住她的马尾辫喊:“你这小孩,干嘛打人!”
这一拽,毫无预兆地将玖弎的整张脸拽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四目相对的距离,不过寸许。
玖弎的头皮被他拽得生疼,气得大叫:“你给我放手!”
两只手臂毫无章法地朝后挥舞着,要打他的胳膊,或者,打他正拽着她头发的手。
借着车窗外的夜色,毕景帆从玖弎清澈见底的眼里,分明看到她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怒火,熊熊烧得他心狂跳不止,吓得手一松。
这突然的一松。
使玖弎因为倒霉的惯性,脑门往前栽去,正正撞到了左前方的栏杆扶手上。
着实撞得不轻。
连毕景帆都听到了“咚”的一声。
玖弎还没叫,他倒先“啊”的叫出了声。
知道大事不妙。
下一秒。
玖弎也顾不上脑门疼得直发晕,干脆把书包放在座位上。
站起身。
也就往后跨了一步。
站到了他身侧。
还不等毕景帆紧张地喊完“你要干嘛?”
她的手已经拽住了他的头发,疼得他“哎呦”叫唤着,半个身子朝她这边倒过来。
在她的拳头砸下来之前,他哀嚎着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玖弎哪顾得上听他说这些废话,一巴掌毫不惜力地打他后背上,骂:“我看你就是欠!欠揍的欠!”
这一次。
有过上次打他的先例,玖弎的巴掌落得十分流畅,一边狠叨叨说着,一边狠叨叨打着。
打得远远坐着的几个乘客,都向这边看过来,就连司机听见动静,也从后视镜看了眼,见是两个年轻人打情骂俏,那女孩还穿着校服,这么晚了也不回家,一致认定是家里没人管,不好好学习,早恋的。
摇了摇头,又回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毕景帆挨了她几下打,琢磨着她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把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紧紧抓着。
玖弎使劲往外抽,又怎么敌得过他劲大,怎么也抽不出来,急得喊:“你放开我!”
毕景帆压低着声音说:“你保证不打了,我就放手。”
玖弎不肯:“凭什么!”
说着又使劲往后抽。毕景帆眼眸蓦地一黯,反着她的劲,猛地往前一带。
正赶上司机踩了一脚刹车。
玖弎一个没站住,瞪大了眼睛直朝毕景帆扑过来。
跌跌撞撞坐到了他大腿上。
两只手还在他手里。
整个人坐在他身上。
在公交车狭小的座椅空间里。
他穿了条纯棉单仔裤。
她穿着条棉涤的校服裤。
隔着两层衣料。
是两人滚热的,喷涌着热浪的血管,皮肤,以及,每一个汗毛孔。
紧贴着的触感。
刚刚还闹哄哄的两个人瞬间都安静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
这么短的几秒钟。
都来不及看彼此一眼。
玖弎就和触电似的,猛地从他腿上弹跳起来。
毕景帆一直攥住她的手,也顺势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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