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只是倚在床柱上,淡看着她,听她这般开口,方轻哂出声:“妹妹倒是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哥。”
折枝与他对视一眼,有些心虚地垂下羽睫,小声道:“时近端午,桑府里事忙。折枝这几日脱不开身来。不是有意不来看望哥哥。”
她说着,从袖袋里寻出那只香囊来,放进谢钰的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今日是端午,折枝给哥哥绣了香囊,里头包的是艾草与菖蒲,哥哥看看,可还喜欢?”
谢钰随之垂眼。
掌心中的香囊小巧,是以月白色的绸缎为底,取了各色丝线,依着名家所绘的寒梅图,精心描了花样,绣出一树红梅。
针脚细致,连收口处都掩饰得圆满。
像是花了不少心思。
谢钰收拢长指,语声疏淡,听不出喜怒:“绣了多久?”
“三日。”折枝迟疑一下,试探着多报了一日。
谢钰抬眼看向她,双眉微皱:“其余六日做什么去了?”
折枝心底一慌,藏在春衫袖下的指尖骤然收紧,将袖口上绣着的萱草纹都揉得发皱。
“折枝待在沉香院里,与半夏紫珠一同准备着端午的事。一忙,便忘了时日,直至日前,才得了轻省,能在夜里给哥哥绣点香囊。”她小心翼翼地将与先生出行的事给隐去。
谢钰抬眉,眸底神色微暗:“妹妹没有骗我?”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话说到这个地步,折枝也只得强压着心底的不安轻轻摇头,低声道:“折枝没有。”
谢钰皱眉看了她半晌,终于淡淡启唇道:“那妹妹漏夜过来,是打算留在别业给我侍疾?”
折枝听他这般开口,倒是轻愣了一愣,抬眼去看他的神色,良久,那双鸦青长睫垂落,掩住了杏花眸里游丝般流转过的讶然。
谢钰当真没再遣人跟着她了。
也似是改去了那般喜怒无常的性子。
不知是否因身在病中,身子乏力,便连言语间都柔和许多。
折枝的指尖不安地揉着自己的衣袖,渐渐生出些欺瞒过后的不安来。
“那折枝便等哥哥好些了再回去。”她垂眼错开谢钰的视线。
话音方落,低垂的秀脸便被抬起。
谢钰冰冷的长指抵在她的下颌上,那双漆眸晦暗,却并无一丝笑影:“妹妹有事瞒着我?”
折枝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却倏然想到了什么,眉眼随之一舒,轻轻笑起来:“折枝确是忘记了一件事。还好有哥哥提点。”
她说着低下眼去,从袖袋里寻出那编好的丝线过来,拉过谢钰的手,将红绳绕过他冷白的手腕:“折枝听半夏她们说,端午是要往腕上系五色丝线的。折枝便也替哥哥编了一条。上回哥哥喜欢红色,折枝便也选了红色的丝线——”
她细细说着,方想将红绳末端系上,谢钰却抬手摁住了她的手背,眸色微深:“妹妹可不要后悔。”
折枝有些不解。
不过是结个丝线罢了,怎么能谈得上后悔二字?
她这般想着,便将春衫袖口撩起了些,给谢钰看她系在皓腕间的红线,轻声解释道:“荆县里有这样的民俗,说是端午的时候往腕上系五色丝线,可得神佛保佑。一年到头,无病无灾,身子康健。”
她说着弯起杏花眸笑起来:“这样好的事,折枝怎会后悔?”
谢钰垂眼看了她半晌,并未解释,只低笑了一声,收回放在她手背上的长指。
折枝便当他是同意了,遂将红绳末端在谢钰的腕上系好,又替他放下了袖口,这才有些遗憾地轻声道:“哥哥不知道,今日朱雀长街上好热闹,照影桥下还有赛龙舟。”
“可惜要来年才能去看了。”
她说着,又抬手替谢钰往上掖了掖锦被:“哥哥早些歇息吧,今日的热闹,折枝在马车上看见一些,明日再说给哥哥听。”
她的语声低低的,总是带着几分没去看端午的遗憾。
藏也藏不住。
谢钰轻轻捻转着手里那只小巧的香囊,薄唇微抿。
终是抬手握住了小姑娘替他掖着锦被的柔荑,将人抵在床榻上,语声淡淡:“在这等着。别一沾枕头就睡。”
说罢,便披衣自榻上起身。
折枝一愣,慌忙从榻上坐起身来:“哥哥要去哪?”
“浴房。”谢钰答得简短。
浴房,还不让她睡——
折枝似是明白过什么,雪腮骤然染上绯色。却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匆匆打散了发髻便阖衣钻进锦被里,迅速阖上了杏花眸。
待谢钰回来的时候,却见小姑娘似已将他的话忘到了耳后,只将自己裹在锦被里,睡得浓沉。
满头青丝流泻在锦被间,似一匹柔软的乌缎,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着。
谢钰上前,淡看了一阵。
终是缓缓将手探进锦被中,冰冷的长指搭在小姑娘柔软的腰肢上。略想一想,倒没再去挠她,只是轻轻俯身,在她耳畔低声提醒:“今夜不设宵禁。”
锦被里的小姑娘羽睫轻颤了颤,却并未睁开那双潋滟的杏花眸。
谢钰轻笑,将搁在长案上的更漏拿过来,放在她的枕畔,指尖轻叩了叩银制的漏刻,低声提醒:“若是再不走,可真要天亮了。”
折枝迟疑一下,从锦被里探出头来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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