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当前,月中的选秀自然也没能进行。
倒是大姑娘白得了一匹好缎子,让姨娘们很是艳羡了一阵。
折枝见芸香咬唇不语,一壁起身往房里走,一壁对半夏道:“你那可还有能穿的衣服?且借我一件应急,我先将这件衣服脱下来,给芸香带去。”
半夏是个机灵的,立时便接口道:“姑娘说哪里的话?奴婢可不是那等翻脸不认人的东西。莫说是一件衣裳,哪怕是十件也是有的。奴婢这便给您去拿。”
“只是这御赐的东西也敢抢,不知传出去了会不会落个欺君之罪。”半夏眨了眨眼睛,对芸香笑道:“芸香姐姐,你瞧,这报应不就来了么?”
芸香被这般下脸,银牙几欲咬碎。
但终究是不敢造次,只跺了跺脚,拧身带着一干婆子径自回了蘅芜院。
刚抬步迈进正房,正等得心焦的桑焕立时便自圈椅上站起身来,抓住她的袖口连声追问道:“如何?她可答应了?”
芸香一见到他,立时便换上了一副委屈模样,只噙着泪倒进他的怀里,将沉香院里发生之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番。
看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桑焕也十分心疼,忙拿了替她抹泪,口中冷笑道:“熬不到日落,她便得哭着过来求我收了她。到时候,我让她亲口给你赔罪。”
芸香见桑焕还惦记着折枝,气得脸色发白。心里恨不能折枝一时想不开,一根白绫悬在梁上才好。
但转念一想,如今折枝不过是个孤女,等真进了院子,私底下使些手段,还不是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
这般想着才好受了些,又抬手去勾桑焕的脖颈,在他耳畔若有似无地吹着热气,娇声道:“就怕大姑娘进了院子,新人胜旧人,您都不再往芸香这来了。”
桑焕眼底一热,一把扣住了芸香纤细的腰肢,将人压在圈椅上,掀起衣摆胡乱哄道:“怎么会?等正妻一过门,我便抬你做姨娘。让桑折枝端茶送水伺候你。”
芸香这才满意,身子软成了一滩春水。
屋内绮色渐浓,满室旖旎。
*
沉香院上房中,原本狼藉的地面已清扫出一块可以站人的地方。
折枝将落在跟前的一枝海棠拾起,供在一个半旧铜瓶中,搁在窗楣上。
银红透白的娇艳花瓣已有些萎靡,恹恹地伏在花枝上,此刻注上了清水,才勉强有了些许生机。
紫珠打帘进来,目光落在铜瓶里的海棠上,微愣了一愣。
自家姑娘喜欢莳花弄草,在沉香院里种了满满一园子的花木。
其中这株海棠是刚入京时便挪到院子里来的,一直到今年春末,才陆续开出花来。
可盼了许久,也就这单薄的一两枝。姑娘不舍得,等花在树上开得都快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剪了下来,搁在白瓷梅瓶里。
却不曾想,还是没能留住。
她鼻尖一酸,怕落下泪来惹折枝伤心,便强忍住了,只快步行至折枝身畔,低着嗓音开口:“姑娘,谢大人回府了。”
折枝垂落的羽睫蝶翼般轻轻一颤。
这数日里,紫珠每日借着往小厨房拿饭食的机会,和相熟的丫鬟们打听谢钰的行踪。
往日皆是无功而返。唯独今日,过了早膳的时辰仍不见踪影。
折枝便隐隐猜到,谢钰大抵是回府了。
可心中猜测归猜测,等这话真从紫珠口中说出来,仍是带起一阵不安。
“那方帕子,谢大人可收下了?”
紫珠颔首,轻声答应:“谢大人收下了。”
折枝嗯了一声,指尖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拨弄着海棠花瓣:“他可曾说些什么?”
紫珠迟疑一下,缓缓摇头。
折枝的动作略微一停。默了半晌,方回转过身来。
她的视线轻轻扫过被搬空的闺房,最终落回那枝被践踏至半死的海棠上。
良久,她轻咬了咬唇,低声开口:“紫珠,你与半夏在这沉香院里等我。”
紫珠抬起眼来,讶然开口:“那您——”
“我去一趟映山水榭。”
*
谢钰生性冷淡,即便是回了府,映山水榭中也如往日无人时一般冷清。
唯有那自门缝里透出的迦南香,昭示着他在房内。
折枝抬手,轻叩了叩槅扇:“大人。”
“进。”
房内传来淡而冷的一声。
折枝整了整袖口上的皱褶,摁抐下心中惶然,轻轻推门进去。
房内长窗紧闭,并未掌灯。
谢钰坐在一方高几后,淡看向她。
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那本就如玉白皙的面庞愈发通透得如冰雪一般,罕有血色。
折枝抬步走近了些,低下身去盈盈道了个万福:“大人曾经指点过折枝,折枝感怀在心。便斗胆让紫珠递了亲手绣的帕子过来,还望大人切莫怪罪。”
谢钰抬手,露出枕在腕下那方绣竹枝的锦帕,长指缓缓叩打其上。
“既然已经谢过,又何必亲自登门?”
“折枝生性愚钝,不解大人当初深意,只好冒昧过来请教大人。”
她抬眸望着谢钰的神情,试探着开口:“大人觉得,折枝的前路该如何去走?”
谢钰曲起手指,略偏首看向她,漆眸幽深,辨不出喜怒:“你可作为桑府的表姑娘客居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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