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那要是我愿意呢……”
“不可以。”梅问情静静地看着他,道,“你这一次要听我的。”
“根本就没有下一次。”贺离恨站起身,“你就是在骗我,我只有这一辈子而已,什么前生,什么来世,对现在的我来说到底有什么用?!你不想要,可是我……我想让孩子活下来,你明明有办法的。”
所谓的办法,不过就是在他活着、或是死去的时候,从他身体里取走道体元胎,回到阴阳天宫培育而已,可一旦这么做,贺离恨很快就要离开她了……而且不能再调回原点,要是再重新开始,道体元胎也会一同消失,这就违背了“让孩子活下来”的意愿。
贺离恨的手指攥紧,声音低哑,慢慢地道:“你能不能也听一听我的意思……”
他不知道“道祖”这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在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这个自己孕育过的道体元胎如果降生,一定会陪梅问情很久很久,让她每次见到,就能想起自己。
这个时间一定比一百年更久,比她遗忘自己的时间还要久……他怎么会甘心就此结束呢?再天真纯稚的贺离恨,也总会执着地把自己嵌入她的生命里,用尽所有力气和方式,要她不许忘掉。
这是一种近乎没有底线的占有欲。他愿意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梅问情垂下眼眸,指尖笼罩在对方的手上,她沉默片刻,只是道:“……但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贺离恨道:“难道我不喝这碗药,你还要灌我吗?”
他说得决绝、坚定,已经抱有被残酷对待的觉悟。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梅问情伸手围绕住了他的腰身,将对方带到腿上坐下。
贺离恨以为她要钳住自己的下巴,把药灌进去。但她紧紧地拥抱过来,柔软的唇贴近,他从对方的亲吻里,尝到了汤药的味道。
这是一个非常酸、非常苦涩的吻,她那么强势,可又如此温柔,被贺离恨咬伤的地方渗出鲜血,腥气伴随着细微的甜,成了舌尖之上唯一的回甘。
贺离恨的眼泪没有知觉地掉下来。
他的手指在抖,身躯也在抖,但他又被抱得这么紧,好像梅问情永远都不会松开,那些被齿尖咬开的伤,那些交错的、痛楚的呼吸,都没过格外敏感的味觉。
贺离恨陷在她的怀中,压抑地忍耐,低低地啜泣,最后化为被打碎的哭声。梅问情抚摸着他的发丝,将那碗苦涩酸楚的汤药喂给他。
梅问情也同样记住了这个泛苦的、酸涩的味道。
她将贺离恨紧紧抱住,给他擦拭眼泪。她的手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尾音带着一丝沙哑,轻轻地道:“我只要你一个人,什么道体元胎、繁衍后嗣,我都不在乎。贺郎……春天,还会再来的。”
第69章 .法决《线性代数》?
因为药性温和,不伤身躯,所以光是那一碗汤药还不能完全达到效果。
之后的三五日,贺离恨几乎每日都要尝到这种酸苦的药味。身边的侍奴皆不敢言,视野范围之内,只有梅问情日夜陪伴,还有事事周到的小惠姑娘前后照应。为了保持清净,他身边并没有安放太多人。
他病了一场。
这病起初还隐匿无形,让人只觉得是他伤心过度的缘故,连亲自照料他的梅问情都不曾察觉出来。她时常环抱着对方,让贺离恨将自己的重量放到她的怀中,沉默而温柔地喂药,给他准备蜜饯糖果、甜腻糕点,希望能冲刷掉些许苦涩。
室内的香也都换过了,熏香带着微不可查的香甜味道,从前梅问情嫌腻,如今也不说什么,如果这些东西能有用的话,她什么事都能容忍。
然而,即便换过了这么多的细节,即便将药炉都拿得远远的、从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贺离恨还是总能恍惚间从舌尖泛着那股汤药的味道,挟着一点儿咬破舌尖的腥甜,幻觉似的出现,让人如鲠在喉。
梅问情写了很多调理他身体的方子。
她身在此中,也以凡人之身陪伴他,想要完满白头偕老的百年心愿,然而凡人之身平日里用来还好,到为人考虑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脆弱。光是这半个月下来,梅问情的精神就损耗了大半。
半个月后,贺离恨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好得太多了,除了时常走神之外,似乎也从伤心中缓过劲儿来,时值夏末秋初,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重新触碰到她的腰带。
梅问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从前贺离恨也常常亲自服侍她穿衣梳妆,这是正室对妻主的责任。但那件事结束之后,她一心都在贺郎的身体上,就没有再注意这件事。
仔细想来,对方仿佛也有许久没有这么做了。
晨光穿过木窗的格子,透过烟罗轻纱映在台面上,余光照着她身上的这件亲王服饰,凤凰图腾火焰般地在袍角燃烧,镶金的扣带围在腰间,比其他的衣衫都更华贵、庄重。
她垂下手,摸到贺离恨有些发凉的手背。
“……王主,”他说,“代我……问一问我娘亲身体康健。”
“好。”梅问情道。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是一场游戏。但是对于我而言,父母姊妹,亲眷友朋,对我都很重要……”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梅问情转过身,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微微抬起,两人视线相触,她忽然亲了亲贺离恨的眉心:“我从没觉得这是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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