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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离恨怔了一下:“……王主,你也……会医术吗?”
    梅问情沉默不语地望着他。
    在这种眼神当中,他原本激烈而火热的心口像是凝滞住了,里面燃起漫无边际的硝烟。
    “王主……”
    “不要怕。”梅问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你先休息吧。”
    贺离恨犹豫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梅问情没有对这件事说什么,但过了几日,王主的好友——一位佛门修行者前来拜访。贺离恨认得那个人,当年成亲的时候,梅问情就曾经见过她。
    那便是慧则言。
    就算她让贺离恨好好休息,他也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放心。他想到那位王主的故友是世外之人、是修行者,便想着求签祈愿之类的事宜,期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贺离恨备好了茶水,想要跟梅问情详说此事,抬手叩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慧则言的声音。
    她说:“……没想到主君跟您曾经有那么多时光相对,都没能赐予来一个孩子,这倒也算了,毕竟您的修为身份都摆在那里,子嗣只能随了天地间的缘分。然而道祖想要圆满这么一个白头偕老的心愿时,却将道体元胎种在他的体内,这种情况,就算是道祖让贫尼来,贫尼也毫无办法。”
    梅问情道:“他不能生我的孩子。”
    “自然如此,别说这一世主君没有修行,就是修行之人,又怎么会不受苦?”
    梅问情没有说话。
    在门窗的缝隙里,暖光的烛火不断摇晃。慧则言伸出手,一只空气中的琉璃蝉显示出来,停在她的指尖。
    佛门常有转世修习、积攒功德的功法,所以有这么一个法决,可以将琉璃蝉绑在某一个人的神魂之上,此后生生世世的因缘果报,便都有迹可循。
    慧则言道:“或许昔日,不该前往主君的出生之地,先一步将他从裴家带走,也不该捏造这样一个掌中之国,有些命中的坎坷,是无法避过的。”
    梅问情的手指抵着眉心,轻轻地道:“这是不是我的错?”
    慧则言敛眉轻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以修士之身,上百年的相伴,都不曾孕育子嗣,谁能想得到会有道体元胎根植在凡人的身体里?若是这么下去,连开始修行都来不及,光是短短几个月,主君的生命力就会耗干成空……”
    这个世界……是掌中之国?
    这是道体元胎……不能生她的孩子?
    当时的贺小公子或许有很多事不曾理解,但此刻看来,这其中的每一句,他都能听得清楚明白,自然知晓这一切都是有原因、有根由的。
    这世上的事不仅变幻莫测、毫无常理,还往往逼向麻绳的细处,将命运攥紧、磨断。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梅问情因为自己有白头偕老的心愿,所以几乎是以凡人之身来陪伴他的。而慧则言进入掌中之国也需要封闭自身,两人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这一世的贺离恨过得十分快乐,即便遇到一些小小的坎坷,也很快被更浓郁的甜蜜所覆盖。他总能在低谷之时望见希望,能看见梅问情有意无意伸出来的那只手。
    他虽生在修真界,但却被抹去了一切痕迹,被带离裴家,捧在手中,变成满门忠烈、可以纵容男子骑马射箭、自由自在的贺小公子。而妻主身份贵重,待他如珠似宝,羡慕他的人不在少数……整个世界都是为了他而创造的,为了让他快乐、让他无忧无虑。
    只是这样顺利的人生,总还会被命运戏弄。
    贺离恨站在门外,手里的茶盏已经凉掉了。他垂着眼帘,即便一知半解,却还是能听得懂梅问情所说的话——如果要保住这个孩子,他会死的。
    这样一个凡人的躯体,没有给他孕育的机会。
    夏夜的风轻轻地扫过窗棂,烛光摇晃。慧则言即便封闭自身,也比常人要五感灵敏一些,随着风声一动,她忽然抬起眼,似乎注意到了他,下一刻,梅问情也立即发现,她登时起身,冲过去开门,而门后却被贺离恨按住,响起茶盏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贺郎?”
    她没有用力推开,在清脆的茶盏碎裂声后,贺离恨的脚步和呼吸都变得极为清晰。他低低地道:“不要。”
    但他没有说清楚究竟“不要”什么。是不要开门,还是……
    梅问情没有强行开门,她的手掌停在雕花门扉的格子上。忽然夜风大了起来,门外声音尽消,她动了动手指,这扇门向外吱呀一声滑过去——外面空无一人。
    慧则言从她身后走过来,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才道:“贫尼想说几句道祖不爱听的。”
    “知道我不爱听还说。”梅问情收回手,盯着地上化为碎片的陶瓷茶具,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外乎是这一胎格外珍贵,不如剖腹取子,让道体元胎在另外的环境当中孕育,以阴阳天宫之能,可以供给养育元胎,但在贺离恨的身体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慧则言明知道她明白,也明知道她会不高兴,但还是徐徐拨动着佛珠:“这种事发生,除非让主君堕掉元胎,否则白头偕老已无可能……比起您这个可有可无的心愿来说,有这样的后裔降世,对这个大千世界的稳固,都很有帮助。”
    可有可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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