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魁怔愣片刻:“……主君……有孕了?”
梅问情转过身,收敛情绪,面无表情,那道为贺离恨阻挡紫霄神雷的环状金纹加速了旋转,光华柔润。
而在另一边。
心劫的幻觉由心而生,自然也令人分不清真假。
在现实中被剥夺的五感,仿佛重新回到了身边,贺离恨似乎并不处在险境之中,而是同梅问情停留一处世外桃源,安宁静谧,永无纷扰。
梅问情的手绕了过去,将他被雨沾湿的衣料烘干,她轻松玩笑道:“哪来的雨,居然淋到魔尊大人身上,真是不知好歹。”
说罢,她便自然地环住贺离恨腰侧,拥过去抱住他,温度跟曾经每一次一样温暖,勾起贺离恨千丝万缕的回忆和联系,她温声低语:“有孩子在身,让我抱抱沉了没有。”
一开始,贺离恨的元神尚且能挣扎几分,从中涌起些许推开她的意愿,然而刚刚抬起手,便被这股温度裹挟,她身上飘来极淡的梅香,撩动神思。
贺离恨一时僵持住,他甚至已经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渡劫了,这种温柔乡之内,连心火灼烧都仿佛失去了意义,他咬了下唇,低声道:“怎么会沉,又不像凡人一样……需要进补。”
“不也要进补么。”梅问情抬手捧起他的脸颊,微笑道,“只是这进补的方式,劳累了贺郎的身体。”
贺离恨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春梦,只不过毕竟梦境无痕,就算当时热流涌动,心跳怦然,也大多是模糊的,睁开眼就想不起有什么了,可眼前却真实得可怕,细节之处,丝毫不错。
他不可抑制地耳根泛红。
梅问情抵住他的肩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的发尾,忽然随口似地问了一句:“贺郎。”
“嗯。”
“如果有朝一日,你我只能一人长生久视,而另一个必须作为对方的劫数陨落,你会怎么做?”
贺离恨怔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她的双眼。
“其实不是有朝一日。”梅问情道,“很多次……很多次你都是这么死掉的。”
她继续道:“你以为你是我的情劫吗?所以我为你轮回反复,颠倒乾坤……其实不是的,贺郎,我是你的劫数,你想要得证造化,就得跨过我去,不再将我视为动摇道基的软肋,否则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殒身其中。”
只要他死了,梅问情就会一遍一遍地重来,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贺离恨握紧衣衫,看着她道:“跨过你?……这怎么可能。”
梅问情说:“那你这次,还要这样死掉吗?”
她的这句话出现之后,贺离恨的心神仿佛被冰水一震,他胸口的无形火焰仿佛越来越炽热,足以让人有片刻的醒转——他突然想到,这也许是他今生遇到的第一个死局,一个沾着血迹斑斑、曾经无数次颠倒重来的境地……
他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能依靠梅问情的能力肖想下一次机会,他要考虑到,这究竟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贺离恨手指攥紧,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我不会作为劫数陨落,就算是你,也不会希望我为了你放弃大道吧?自甘放弃的我,也不是你眼里的贺郎。”
梅问情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渡过,但是……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
他脑海中闪过梅问情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闪过她的无数夸奖、赞扬,闪过她满怀期待的赞许,认可他所有能力的一举一动。她对于一个已经失败了很多很多次的自己,依旧满怀信任。
“我会像你相信我一样,彻底地相信你。”贺离恨道,“梅问情,我不相信什么运气,也不相信宿命之论,无论在心火之中见到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梅问情低下头,闭上眼轻轻地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好。”
说罢,贺离恨从这片“世外桃源”中挣脱,第一次在心口发痛的其余时间感觉到了无形之火的存在,这股火焰猛然涌起,几乎环绕住贺离恨的金丹。
贺离恨立即凝聚元神,控制住金丹,炼化这股无形之火。
在金丹四周的火焰内,折射出金色禁制涌动的模样,在火焰之内,他反复不断地看到梅问情身上的禁制咒文,一道道地附着在她的道体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反噬场面,鲜血、封印、颠倒乾坤的后遗症,世界规则反抗的预兆……天之杀机,小千世界坍塌的一角,全部在问心劫火焰中出现。
还有思念。
一重一重的,无比沉重的思念,蜿蜒向岁月的每一息,由轻到重,最后沉得重若千钧,让人感同身受,任何一个没有经过历练的神魂接受这种压抑的思念,都会立刻被逼疯。
贺离恨险些就控制不住元神,他很想避而不看,但却知道想要渡过此劫,绝不能退缩。
对他而言,梅问情被禁制反噬之时,就已经令人痛苦动摇,目睹着这些来炼化心火,几乎令人沉闷窒息,难以抑制,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不禁从心中生出无数对自己的质疑。
在他炼化心火的同时,外部的雷劫也到了最紧要关头。
暴雨如注,随着狂风卷动。梅问情沉寂地立在半空,并不在意雷劫是否将她纳入范围,而只是默默凝视,静谧相伴。
天女魁道:“老师,你看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