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是老曹介绍给他的,资华是大客户,往年每年的合同官司能给公司带来一千多万的收入,让他服务周到些。所以他一接下这个单子就带了助理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离婚案子,无论哪个阶层的人,能走到离婚这步,几乎都已经把过去的伴侣当作了仇人,难得做到体面。见到律师,无不向他抱怨哭诉。烦人是很烦人,只要当事人愿意开口,总是很快能弄明白情况。
但今天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还没搞清楚雇主的诉求。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一幅不愿意开口的样子。
“陆总,刚说到和您丈夫家里还有公司股权的关系。不知道您丈夫有没有公司股份,我建议找个股权律师来一起商量,很可能这离婚官司要和股权官司一起打。”
陆明臣摇头:“我丈夫本人并没有公司的股份。”
“家庭财产是在你手里还是在你丈夫手里,他知不知道你们所有财产的去向?”
“他平时不管这些。”
男人颇有点惜字如金的意思,黄格平干脆直接问道:“陆总,您希望这场官司最后达成什么目标?”
“我希望达成什么目标?”陆明臣一脸疑惑,又把这问题抛回给了律师。
黄格平揩了揩额角的汗水,总有一种这单要飞的感觉,心下一横,便把这目标无限夸大。
“比如让他净身出户……”
陆明臣霎时双眼张大。
黄格平以为雇主终于感兴趣了,便说道:“您刚才说你们没有孩子,您丈夫也一直居家没有对家庭做出任何经济贡献,也不知道您财产的去向。我不是说真能让他分文不取,但至少肯定不会分割掉您50%。或许5%,或许10%,都有可能的,还要看他是不是过错方。”
“过错方?”
“是的,过错方。比如出轨、和别人同居、家庭暴力冷暴力、不履行丈夫义务、一些恶习等等……”
“如果他是过错方,就能让他净身出户?”
“能不能净身出户不一定,但肯定能让他减少分割的家庭财产。当然,我们还可以采取一些其他的手段。请您放心,我们都会尽最大努力维护当事人利益的。”
陆明臣盯了律师一会儿,突然说:“他没有工作能力,如果让他净身出户,往后他要怎么生活?”
“……”黄律师额角的汗水越冒越多,“……这……所以我才问陆总,您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想分多少财产给您的丈夫。”
分多少财产给宋书华?
他不是个奢侈的人,很少钱就能生活下去。
但是真正的困难并不是钱的问题,要是真的离婚,他恐怕往后在宋家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宋国强就不用说了,一定会把离婚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个儿子身上。宋家其他人更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奚落他,特别是叫宋庆学那混蛋。
再也没有人给他撑腰,也没有人会帮他了。
丈夫会怎么样?恐怕就是在那种出卖色相和肉体的场合里越陷越深,再也无法自拔。酒精,甚至毒品,愈加堕落和糜烂的生活。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婚律师跟前想的不是怎么把利益最大化,而是这些担忧。他不知道丈夫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幸福,但他至少能肯定,丈夫离了他,一定会更加不幸。
“陆总?”
陆明臣突然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到黄格平面前,对他伸出手。
黄格平赶紧把手递上去握了握。
“不好意思黄律师,我不离婚了,辛苦您跑这一趟。”
黄格平颇为尴尬地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您刚一说不知道您丈夫未来怎么生活,我就觉得这婚恐怕离不了。真要离婚的,谁还考虑对方往后怎么生活啊。”
“黄律师说得对,是我一时冲动了。”
“正常的正常的,夫妻之间哪能没点摩擦,大家都是这样的,呵呵。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吧。”
“好,我叫车送您,实在辛苦您白跑一趟。”
“哪里的话,您是哲博的老客户了,我们自然该服务到位的。”
客气几句,陆明臣给唐助打电话,让他安排车送人,并给律师封个辛苦费。
重新坐回椅子上,陆明臣重重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又可笑又悲哀。
咽不下这个事实,又舍不得完全抛弃。就像刚刚那人说的,他还在考虑丈夫离开他过后的生活,一想他无依无靠要吃的苦,陆明臣没觉到报复的爽快,反而替他担惊受怕。
他要怎么做?他该拿丈夫如何是好?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从昨天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睡觉了,又经历了那么猛烈的情绪波动,此刻只是疲惫至极、头疼欲裂。
他给唐驰拨了个电话,让两个小时不要人打扰他。交代完,他就进了办公室后面的休息间。
休息间是个暗间,只有十几平,平时只做储物间,放一些材料和几套应急的衣服。里面没用床,只有一个三人座的皮沙发。陆明臣就蜷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实在很难入睡,一旦闭上眼,刚从这个世界逃离,却又窥见内心的恐慌。
丈夫让不要对他那么好,是根本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让人接受,承受不起那样的好意?
丈夫想过离婚吗?应该没有。至少他展示给自己的这一面,是从始至终一心一意为家庭在付出。这至少说明他重视他们的家庭,也重视他这个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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