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宁晃太阳穴突突地跳,咳嗽了一声,说:“你怎么在机场?”
陆忱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太多喜怒:“跟师兄有个合作,他提前带嫂子过来了,我接个机,一起吃个饭。”
宁晃多少是听过他这个多年的合作人的,“嗯”了一声,努力用平静掩盖自己轻微的心虚:“那,你忙你的吧。”
陆忱却说:“不忙,我车借给他们了,小叔叔,你捎带我一程。”
这理由还真没法儿拒绝。
他从后视镜里看不清陆忱的神色,用舌头把口腔里的橘子糖顶来顶去,酸味似乎渐渐比甜味更多,他忍不住皱着眉想,陆忱到底看到了自己爸妈没有。
他要不要主动提起来。
老实说,他甚至有点儿担心陆忱生气。
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也经历过糟糕透顶的家庭关系,甚至比陆忱更憎恨自己曾经的家庭。
如果早些年,有人莫名其妙以恋人的名头,自作多情、非要插到他那狗屎一样的关系中间。
他可能真的会生气,质问对方为什么多管闲事,哪怕插手的人是陆老板也一样。
谁能料想,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也成了无事生非的大人。
宁晃自嘲地笑了笑,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说的时候,却冷不防被敲了敲驾驶座的窗。
然后驾驶室的门被直接拉开。
陆忱立在他驾驶座的门外,神色平淡喊他:“小叔叔。”
麻烦了,不会真生气了吧?
宁晃的眉心儿跳了跳,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听见陆忱说:“市内到机场的路很远。”
“我来开。”
宁晃:“……”
是说这个啊,那装得这么吓人干什么。
宁晃松了口气,绕到副驾驶座那边。
陆老板垂眸替他拉上安全带,又替自己也拉上,问他:“一会儿还有安排吗,我送你去。”
轻轻松松反客为主,他倒成了搭顺风车的了。
宁晃说:“没有,你去你的地方就是了。”
“好,”陆忱勾了勾嘴角,余光瞟了瞟他松懈下来的表情,发动了车。
然后温声说,“正好路上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宁晃窒了片刻。
还是知道了啊?
那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是琢磨着,现在他没法跳车了是吧?
187.
就算陆老板让他解释,宁晃也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最一开始是在陆忱创业没多久的时候,出去酒局应酬,给他打了电话,就醉酒不知东南西北。
把私人手机弄丢了。
宁晃把人拖回来的第二天才发现的,耷拉着脑袋沮丧,可怜巴巴说,几千块呢。
那时候陆老板创业创得负债累累,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两部手机,一部联系商务,一部是私人用的。
宁晃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笑,说:“你刷我的卡,再去买一部。”
陆忱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倔脾气——兴许是跟他学的。
自顾自低着头说:“不要,你打我另一个号就行了,我下个礼拜看看能不能宽裕点儿,再去买一部。”
那时候陆忱刚刚毕业,早就立志不再用他的钱,还要把他的钱都还上。
他也只能尊重这位新上任的小陆老板。
结果也偏偏就是那几天,陆妈妈想给他打个电话,几天没打通。
最后通过了好几个亲友,辗转打到了宁晃的手机上。
声音都有点发抖,说:“宁老师,陆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晃愣了愣,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个“宁老师”的称呼,或许真的指他是个幼儿园老师。
而正在厨房做菜的,是他负责监护的陆忱小朋友。
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是惊慌失措的,半晌稳住声线,重新回到情绪稳定的声音,说:“我是陆忱妈妈,宁老师,打扰你了。”
“我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上陆忱,他朋友圈没更新,托家里亲戚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那时黄昏的阳光是橘色的。
那时陆忱在厨房关着门炝锅,门缝里透出了炒菜的香气,发出一阵阵油锅的声音,偶尔陆忱还会把自己炝得咳嗽两声。
宁晃很喜欢这样的声音,因为只有两个人的家,有这样的声音,似乎也一下变得热闹而有人间烟火气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是心神不宁的,显然应该担心了许久。
宁晃看着陆忱的侧脸,想了想,放缓自己的声音:“他没事,就是手机丢了——你要他接一下电话吗?”
陆忱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了,他人好就行了。”
宁晃不止一次地为人的复杂感到奇怪。
那时候,陆家的父母依旧不原谅陆忱,不愿意尊重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
而同时,他们关心他,也爱他。
但他不打算深究。
只是平静回答:“好吧。”
电话那边却没有挂断,只是犹豫了很久,轻声问他:“……他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宁晃是不会说客套话哄人的,只是说:“不大顺利,但他心态不错。”
电话那边没说话。
却听见陆忱终于炝完了锅,拉开厨房的门,笑着说:“小叔叔,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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