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叶好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是余康哲已经钻进了人群中,伞面交叠挤压,他寻不到对方的踪影,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再一转头,竟兀然发现向空山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隔着人,遥遥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像被烫到,倏然转向了别处,便也理所当然地错过了对方微张的嘴唇。
向空山打着把深蓝色的伞,明明是不太鲜艳的颜色,但是因为海拔卓群,比周围人都高了一截,还是十分引人注目。柯文曜和他打同一把,两人身高相仿,顺着他的视线,当然也看到了孤零零的虞叶好。
想了想,他把校服蒙在头顶,大咧咧拍向空山的肩:“你去找他呗。”
向空山沉默片刻,没推拒,很真诚地说:“谢了。”
结果,刚朝那边迈出一只脚,就看见余康哲气喘吁吁地去而复返,将手里的伞不由分说地按在虞叶好手里:“给你,不太好看,就这一把了,将就着用!”
“……谢谢。”
虞叶好是知道向空山还在看着他的,此时也不回头,从向空山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嫩白脖颈上一个亮得分明的细链,不算隐秘地延伸到脖子以下、心脏旁边,藏着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是一个铃铛,闷在布料里,并不会响;同时,也是虞叶好对朱青青问题没说出口的答案。
原本因为太久,早就被掠过的问题,又鲜明地浮现在他心头。
向空山克制地呼出一口气,把柯文曜的校服又扒拉下来,说:“走吧,我送你一段。”
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几步远传来一阵算不上恶意的笑声,回过头,看见虞叶好已经把伞撑开,只是那伞是个遮阳伞,里层全黑,外面却是嫩粉,边角处还缀着垂落的流苏,配着虞叶好有点懵的神色,格外好笑,又有点招人可怜。
一边站着的几个是实验的女学生,很怜爱地望着他笑,还有人问:“弟弟,要不要和我换?加个QQ,回头还你啊。”
虞叶好面红耳赤地摆手,又把伞收起来,急得直结巴:“不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到家!”
他正应付着,身侧忽然多出一个人,声音和伞面的阴影一同罩下,不近人情得近乎刻薄:“不用,我和他顺路。”
实验的人多半是认识向空山的,见他来,都很识趣地散掉,虞叶好却不想要他帮忙,只低声地说:“我家离得近,你知道的,你还是——”
他指了指一边没反应过来还在顶着个板寸淋雨的柯文曜:“你还是送送他吧。”
向空山也跟着看了过去,罕见的有点迟疑,觉得良心痛痛的。他思索了一会儿,选了个折中的方法:“他就在这边打车,我们先等他上车,再送你回去,行吗?”
小山哥难得紧张,攥着伞柄的掌心儿都出汗了,又补充:“虞叶好,雨要下大了。”
直到虞叶好答应了,他才喘出一口气,喊道:“柯儿——”
柯文曜听见了,慢慢走过来,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校服蒙头上了。
向空山:“……”
他很无奈:“你过来点儿,我们仨也挤得下。”
“啊?”柯文曜比刚才的向空山还要迟疑,小声地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回答他的是虞叶好,还以为他是觉得站不下,很积极地在一边出谋划策,“这样,你可以站到我们俩前面儿。……向空山,你往后稍稍。”
山哥淡淡懵逼,但是行动快于脑子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抿着唇,征询意见似的看了虞叶好一眼。
虞叶好不满意:“不是这样,你手不要动啊!……对对对,手往前点,再往右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他自己也往后退了一点,一只手搭在向空山手上面,指挥柯文曜:“你把手搭在我手上。”
柯文曜哪儿敢啊,他又看了看向空山,最终很谨慎地伸出一根小拇指,勾住了伞柄。
虞叶好:“……也行。”
挤挤攘攘的马路旁边,三个人一人一只手,像握住了革命的火炬,以伞柄为中心,站成了一个标准的——
等边三角形。
这样,就谁也淋不到雨了!
虞叶好美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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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姿势没能维持多久,很快,柯文曜在打车软件上叫的快车就停在了稍远一点的路边。虞叶好还妄想维持这个等边三角形的列队送他上车,但惨遭驳回,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柯文曜走进越来越大的雨里,这才惊觉,又只剩下他和向空山。
两个人打伞,怎么站都装得下,他便稍微站远了一点,扶在向空山手上的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偷懒,又自认为很狡猾地说:“向空山,谢谢你帮我撑伞,你真是个好人。”
向空山:……
向空山:“不客气。”
气氛好像没有刚刚松快,虞叶好已经几天没和向空山交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然半晌,察觉向空山摸他潮湿的头发:“走吧。”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越来越大的雨里,不知过了多久,虞叶好才终于决定开口。雨声弱化其他感官,他抬头看灰蒙蒙的天际,鼓足勇气问:“向空山,你是个直男吧?”
向空山脚步一顿,握紧了伞柄,连喉咙都应景的干涩:“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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