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或许穿着一身戎装,或许走上三尺杏坛,或许刚唱完一出戏,或许被迫接受一场失败的谈话……但当他们猛地抬头,看到皎月当空时,还是会不约而同地做出同样的选择——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59章 寻山(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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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亲启
距你离开已一月有余,如今天气变凉,我又开始思念你。
先说些你爱听的。原油实验已告一段落,秦院长说,再过些日子就能试行生产。基金会也已筹得善款千万余,不日将交由军政局购置后勤所需。
云城一切都好,唯独就是阴雨天多,肩膀还是会疼。药难闻,不好,贴着不如你的手掌舒服……]
季维知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三周以后。
这些天里,X国试图封锁泊城军队跟外界的联系,断粮断水。
但封锁线总有缺口。泊城人就瞧准了这些缺口,零星陆续地往队里悄摸运东西,这才打破X国的计划。
大伙跟敌军在护城河边苦苦熬了两个月,终于把那帮人赶出城外。
这场对峙耗时太长,再加上X国的放肆影响到租界其他国家,国际上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让X国不得不消停。
臭名昭著的X国联会彻底被取缔,早就被逐出去的会长自然也不敢造次,乖乖夹着尾巴做些正经营生,据说生意规模缩水了不少。
闹剧结束,季维知好容易能喘口气,这才去邮局取来堆积的信,一封封地念着。
[……第二阶段的试生产结束了,很快可以投入量产。希望它能起点作用。还有,雁大新校区早前落成,裴先生他们再不用住茅草屋。
写这封信时窗外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常来的那只鸟不知飞去哪处安家。可惜我只能坐在这,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上热乎饭菜,不知道补给可还够用,不知道打雷黑天里你会不会害怕……
不能再想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还好我有广播,能从里面得知你们队的消息,日子就快了许多。从前你也是这样找我的讯息么?如今换我等了。
现在广播在播报,“泊城全线大捷”。我的小家伙保护了全城,也保护了我。你这么棒,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泊城,亲吻你,拥抱你……]
季维知收起信,把它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地方。
他顺道去了趟中心医院,探望白安贤。大使的病总不见好,两个月里三进三出医院,到现在还在靠药罐子吊着。
季维知到时,周桥月也在。名伶许久没唱戏,活得好像闲云野鹤。
一开始季维知很不习惯他那把破锣嗓子,现在也不知道是听久了还是因为嗓音有所恢复,季维知倒觉得挺顺耳。
仨人常常在医院里一块读盛绥寄来的信,但季维知只给他俩念工作相关的部分,那些肉麻的亲亲抱抱一律省略掉。
人俩也不是傻子,一听季维知打磕巴或者脸红就知道怎么回事。周桥月还总嘲笑说:“二爷不行啊,怎么一句不能听的都没有,你俩这么正经么?”
季维知哪好意思回,憋着气骂回去:“最老不正经的就是你,二爷肯定是跟你学坏的。”
季维知一边这么说,一边在独处时写了满纸的荤话,准备寄到云城。
那些话他自己写完都要皱眉:怎么三四页的纸里,全是*来*去?一句能上台面的都没有。
为了让这封信不成为盛绥嘲笑自己的把柄,他欲盖弥彰地在末尾加上能看的:
[今天护城河的雪不小,银色遍地,不知像不像云城的月光。]
*
一晃到了腊月,泊城还是那个泊城。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近一年才消停,X国终于偃旗息鼓。经过休养生息,泊城恢复了当初的热闹。
年关将至,小贩早早地卖完瓜子陈皮,推着车回家。
偌大的街,就剩俩衣衫褴褛的孩子搁路口喊:“卖报卖报!勤盛新桐油投入量产,银钱两业联合支持!”
“来份报纸。”季维知给卖报童两个子儿,“零头你留着买吃的吧。”
“得嘞,谢谢您!”小孩喜笑颜开地收钱走了。
季维知一边走一边摊开报纸,一如既往地,在上面寻找盛绥的消息。
季维知如今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他拐过胡同口,走到北池路,进屋后把报纸叠好放在玄关里摞着。
这房子一切都没变,跟一年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二楼盛绥的卧室里的床被换成更大更结实的款式,咳。
约莫十二点,敲门声响了。
季维知炒好一桌菜,擦擦手去开门。
一入眼,就是周桥月那张顾盼生辉的脸。
季维知被吓一跳,转身指着橱柜说:“你俩得换鞋,我不想拖地。”
周桥月侧身,露出白安贤的脑袋。
大使的病依旧没好,但自从战事结束,他按时吃药调养,现在已经能出院走动。可惜肺疾积重难返,白安贤现在说两句话就带喘,原先活络的性子早就都被磨淡了。
周桥月哼声:“拖就拖呗,这地怪脏的。”
季维知反唇相讥:“您不会说话就别说,多唱唱。再不出去唱戏,您这泊城第一角儿得让位了。”
周桥月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操着粗嗓音骂:“养着嗓子呢!谁知道那药这么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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