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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分明是和我傅缙芳唱反调。为难我的儿子,等于为难我。
    “你父亲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他说过,他一辈子没有得到过多少鼓舞,也只能给自己的孩子鞭策了。唯一一个过分宠爱的孩子,还没了。‘我们傅家的孩子,注定不能得宠。’”
    所谓,满招损,谦受益。
    *
    凌晨三点一刻,傅雨旸辞过程叔。
    走之前,他认真朝对方,不是再会,不是世故客套,而是简简单单一句,谢谢。
    程叔一味叮嘱,路上万万小心。
    傅雨旸反过来宽慰对方,不要紧,天越开越亮。
    天是越开越亮,平日顺畅的话,也就一个小时的行程,因为交通管制,傅雨旸一路在省道走的。
    抵达S城的时候,约摸六点辰光。
    天青等雨,江南一色的水墨笼罩感。
    他径直回的酒店,没有停歇,只简单洗漱,换了套素服,往傅家长房那头赶。
    早晨七点半,傅雨旸已经到了乡下灵堂处。
    总共五个房头,除了二房这一支当初升迁北上,其余本家都在S城。
    傅雨旸抵达吊唁灵堂,烧过一刀纸,大房的主家就过来答礼了。赶上周末,老式的院墙,坐落着一栋三层小楼,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的来往宾客和小孩嬉戏。
    天际里,不时碾着轰隆隆的闷雷声。
    大房主理丧葬的大儿子都过半百了,但传统旧礼,白事大过红事。一切按辈分论,饶是大儿子虚长傅雨旸十来岁,还是认认真真喊了声二叔。
    尤其老父亲住院及这次丧礼,傅雨旸名义出的人情都不薄。
    院落里奔跑的三五岁孩子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几十年光景摸爬滚打的大人却很明白。但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有比短嘁更重要的事故做。
    唯有经过事的人才明白,红白事,多的是比欢庆、吊唁本身重要的东西。
    亦如人情,亦如交际。
    即便这样的丧葬事上,联络交际依旧分出三六九等。
    大房的长子把傅雨旸安顿到了三楼最清净的明间里,里头几个,看到傅二到了,个个“洗心革面”的换了愁容,一一来寒暄握手。
    楼下灵堂里算好的八点十分起灵,三楼明间里,言笑晏晏的交际,香烟萦绕。江南水汽重,这沉甸甸的水汽沾染上烧纸、线香的味道,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感官里却积攒着亡人的记忆。
    明间里,麻将桌洗牌机嗡嗡滚动。
    一时间,被酬酢架到麻将桌上的傅雨旸,盲捻着手里的牌,牌很清楚是哪张。
    就是分不清眼下,究竟是大悲还是大喜。
    或者,人世本来大悲就是大喜。
    *
    书云帮着大房张罗着前面解秽酒家宴,上楼来查点他们这里宾客要不要安排吃食时,才看到雨旸已经到了。
    她没先同他说话,倒是傅雨旸先开口的。
    一面理着牌,一面问候书云,“你身体都大好了?”言外之意,又被他们拎过来跑着忙?
    “嗯。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雨旸继续顾手里的牌,其余三家都做万子,他一个人做条子。“刚刚。”
    牌桌上有大房的妹婿。今朝早饭吃得早,因为要忙着给妻兄寿材下葬,就这样,为了陪这房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也没跟过去,差使书云的口吻,说雨旸没顾得上吃早饭,你弄些给他吃吧。
    坐东朝西的傅雨旸,往堂子里丢一张七饼,接话道,“不用了,我不饿。堰桥过来了吗?”
    书云不大明白傅雨旸的意思,倒也如实告诉他,“来了。”
    “喊他上来。”
    书云依旧站在门口,有点讷。
    傅雨旸只管叫她去,“去。我教他打牌。”
    笃笃一阵脚步声上来,书云母子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傅雨旸自摸四绝的一张九条,清一色一条龙。
    刚捂热的凳子,他让出来,掇一张边凳落座边上,喊宋堰桥过来坐,当着牌桌上的三个以及边上看牌的几个人的面,直言,“过来,我教你打牌,今后总归用得上。”
    眼下九点多,联络交际的牌局将将进入酣畅,话匣子才要打开的样子,没成想,傅雨旸招呼了书云的儿子上来,要教他打牌。
    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经此一役,边上人却是看明白了,傅书云当真把这灶烧热了,傅家最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像是要把儿子交给二房养的样子。
    这傅雨旸也着实傲慢。桌上有商有政,他悉数瞧不上,要去扶持一个小儿。
    门口的宋堰桥踟蹰不前,却是被傅书云推着进里的。
    他手机握在手里,面上不显,傅雨旸一边点烟一边宽慰他,“不要紧,我教你打,你又不必带本钱,学会了,今后我也能多个牌搭子。”
    一屋子人各怀心事。宋堰桥也不傻,他看出来老傅和他们不对付,所以半真半假地把他拎过来练,宋堰桥走到傅雨旸身边,硬着头皮落座。
    看着一屋子老狐狸成精,也不怵,只把手机递给边上的老傅。
    傅雨旸咬着燃燃的烟,微微迷着眼,质问的口气,“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给你拿着手机,年纪不大,谱倒不小。
    宋堰桥少年心性,“您教我打牌可以,但我游戏还没打完,您得替我打完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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