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就是高烧引起的肺炎没的,从前的事,他都不知晓。晓得的是,傅缙芳那么个谨慎理智的人,女儿夭折,他整整一个月没有公干。
傅雨旸母亲说得对,他可以不爱我,可是爱极了他的孩子。
也恐怕这慈眉善目的父爱只给了头生的女儿,傅雨旸是丁点没有感悟到过父爱。
傅缙芳是那种典型的抱孙不抱子的男人,印象里,傅雨旸动辄挨父亲一顿训斥打骂,做他傅缙芳的儿子,只能有荣耀,不能有半分耻辱带回来。
这个冷漠决绝的男人,浸淫在自己的仕途里,一辈子草木之心罢了。
Lirica进公司算是早的了,指纹打卡上来,早餐还没放下,就发现傅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的门禁是密码锁,只有他和秘书知道,不可能别人进得去。
Lirica微微叩门,推门而入,看到的一幕是傅总把他身后的玻璃气窗,从里到外,洞开了好几扇。
人一身通勤正装,外面罩着的大衣甚至都没及时脱下来。椅子朝着灌风进来的北窗,阖目养神之态,不言不语。
“傅总,早。”
“嗯。”案后的人,倦怠一声。
“您今天太早了。”Lirica玩笑地寒暄。
傅雨旸依旧没转过身来,只淡淡回应秘书的话,“我十点半要出去一趟,早会通知他们九点准时开。”
“好的。帮你泡咖啡?”一贯这样,傅雨旸日常开工前,一杯茶,一杯清咖。
“水吧。白开水。”
“哎?您昨晚又喝多了?”
傅雨旸这才转过椅来,无可挑剔的着装与皮囊乃至骨相,只是眉眼里沾着倦容,他难得朝秘书话家常的口吻,“是的,喝多了。”
事实如此,他从国庆开始,到昨晚,就没容自己歇歇。傅雨旸自嘲,他来江南,已经两遭因酒伤风了,真的是老了,十年前,傅某人在酒场上,一阵热汗过去,什么酒都没了。
Lirica安慰傅总,年轻有年轻的闷劲,年长有年长的巧劲。您只是担待的太多了,这么密的酒局,钢筋铁骨也受不了的。
傅雨旸付之一笑,回归工作模式的冷静,“给我一杯水,通知他们九点开会。”
*
周和音节后两天陪着B城那头代理商的客户游园,巡厂、开会。
中间一个周末天,也没闲着,被捉壮丁般地拉来加班。
一早进公司,又在帮前辈对技术标的数据,十点半的时候,同事都在商量中午吃什么了,她接到傅雨旸的电话。
不是微信也不是语音,是直截了当的通话。
他让她一刻钟后下来。
“现在?”他昨晚说的,陪她练车子。周和音有点不敢相信他的执行力。
“嗯。我已经替你请了一个小时假。加上午休时间,足够你上高速再回头。”
等等,替我跟谁请假?还有,什么叫上高速???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她两个问题:“骆存东。练车不上高速,有个卵用。”
周和音严重怀疑有人酒没醒,“你别吓我。你要是被测到酒精,我还得去探你的监。”
某人提醒她,“是你开,不是我开。麻利点,带驾照,下楼。”
一刻钟后,周和音准时等在办公大楼之下。深秋里,一身驼色的对襟长开衫毛衣,白恤衫,半身裙却是雪纺的,夏天的款式,有人把两季薄薄地穿在身上。鞋子倒是规矩的平底。
傅雨旸没有自己开车,是司机开他来的。到了后,老田自觉从车里下来,后座上的人也下车预备换到副驾上来。
周和音手里握着两杯咖啡,一杯摩卡,一杯冰美式。她没想到傅雨旸是要司机开过来的,劳驾也好客套也罢,就把自己的那杯摩卡要送给老田。
傅雨旸看着有人的小世故生意经,直到她把那杯摩卡转赠出去,再怯生生跑到驾驶座上,他才朝她,“我不喝咖啡。”
“啊。你不是喝的嘛,我特地买的冰美式。上次在你家,你还特地带清咖去宝相寺的。”
“我今天不喝。”
“为什么?”周和音坐在驾驶座上,一不调整座位,二不牵安全带。只问他为什么。
她化着熨帖细致的通勤妆,长眉的勾勒就看得出手很稳,眼影也很温柔别致,唇上是丝绒般的红。身上永远染着淡淡的熟悉的香。傅雨旸缓缓道,“我生病了。”
周和音闻言,几乎本能地探手,拿手背探他的额温。出手后,才发现哪里不对,想要撤手的时候,傅雨旸一把摁住她,问她,“烫吗?”
周和音是被他的手温吓到了,很烫,“你发烧了!”
“不要紧。”他安慰她,“昨晚和你爸喝多了。”
说到这里,周和音想起爸爸查点傅雨旸身份的事,她原本想说的,又觉得可能爸爸看不惯傅雨旸和他合伙人这副矜贵作派,确认一下为人背景而已。
犹豫之后还是没提。
“我们还是别开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傅雨旸欺身过来,徐徐低头堵她的视线,纠正她,“是你,不是我们。别怂,今天不开,你永远不会开。”
是的,有人就是有点怂。周和音眉头皱得咧,和他讨价还价,“那就市里练练,别上高速了。”
“我没那工夫陪你过家家。你上高速跑一趟,就知道开车多简单一件事。胆子不怕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市里开车就是出事故也有限,磕磕绊绊怕什么,怕的就是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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