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继续道:“王上,小神秉持三纲五常而定。夫为妻纲,小神让卢氏女顺承丈夫,朱逢祥善待妻子。以解夫妻怨隙,销去此案。”
他说完,柳知白也简言附和。倒不是因城隍是他小舅子,而是他也认为本案中心点,乃是情理纠纷,而非律法犯罪。
江芙按住火气高涨的书生。
不过这次书生虽是生气,却并没有想当众发难。
他与江芙想的一样,若冥王亦不能公允,地府就应其景,黑暗不见光。当是他和妹妹该遭此劫。
冥王对他们的说辞,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他略过城隍许东,向柳知白询问:“汝确定该如此定案?”
在一旁老叟,察觉气氛不对劲。他道:“柳司官,且再查缺补漏番,万一漏下些就不好了。”
柳知白微怔,不是迟疑择改。而是这桩案子,初看朱逢祥混账了,但了解整件案子,从世间“人情”上来说,朱逢有错但无罪。
他有些想不通,冥王为何如此注重这桩小案。难不成真是外界传言,新任王上有酷吏之嫌。
他亦是不喜朱逢祥模样气质,但也不会乱冤枉人。
柳知白道:“禀王上,莫天官。此案二审皆是符合常规。”
江芙亲眼看到,朱逢祥的神色渐渐缓转,眼睛里已有神气。
“好。”冥王信步,朝他们道,“吾重申此案,以做终结。你等愿不愿意?”
大上司发话,柳知白与许东哪敢不应。
书生眉间又拂起了希望。
卢氏女欠身行礼:“多谢王上。”
冥王眸子一转,众人眼前也随之一换。不再是鲜花树藤的花园,而是黑沉沉的空气。
冥王与纣绝阴天官坐在正北高堂,前者为主后者为辅。
卢氏女、朱逢祥、书生、城隍、幽州司官和她夫人都在堂下。
奇怪的是,江芙站在书生与卢氏女的一侧外边。
她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有东西在扯自己衣服。江芙低首,原来是小白狗翘着尾巴,围着她转。
卢氏女伏跪在地,垂泪不已:“王上,小女并不认为他是我的丈夫。不过是用了阴毒法子。”
一直有些萎靡的朱逢祥,瞪她几眼,然后对冥王恭敬,道:“王上,不说鬼界,单说人间,便有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但总归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有真名分,感情之类,自是要另说。”
接下来书生与城隍各自叙述了观点。
无非是围绕,卢氏女到底算不算朱逢祥的妻子。
若是算,那么朱逢祥的虐待她,在本朝是家事,不以刑法处置。
若不算,那么朱逢祥就是卑鄙伪劣之徒,当受刑法处置。
听得江芙黯然伤神。在现代,就算卢氏女被父母包办婚姻,在法律上也是无效,可以申请撤销。
再次一步,卢氏女被家暴,她可以起诉离婚,并让丈夫得到相应惩罚。
可惜在古代,只有一道判决法,是谁的妻子,任谁处置。
古代女子有人权吗?
自然有的,可是比上男子呢,就削弱一层。若是底层女子,岂止被削弱一层?
处处是藩篱,处处是荆棘。
江芙想若她是卢氏女,在不敌之下,忍受不了如此污垢沾身,宁愿自毁,也不想面对这恶意满满、尺寸间的狭隘。
叫卢眉的女孩,一直抗争不屈,承受了相对许多女孩不能承受痛苦、委屈。
其实她也是个勇士。
须发皆白的老叟,抖抖胡子,道:“王上,案情已然分明,幽州司官和其隶属的东城县城隍,判决无措。”
冥王沉默片刻,扫视堂下众神、人、鬼,道:“真是如此?”
老叟乃是纣绝阴天官,段人之生死,怎么会看不出卢氏女的生命线又异。只是他已察觉冥王要在此事做文章,所以他想快点了结此案,不给冥王机会。
深色的眸子,冷清而洞彻,仿佛在浊世中识遍一切。
江芙心头一震,先是为卢氏女的案子揪心,后又恐冥王是不是看出自己,没有喝孟婆汤的灵魂,或者异世灵魂。
很快她松了口气,原来冥王召唤的自己身边的小白狗谛听。
狗子昂首翘尾巴,雄赳赳气昂昂,从堂下正中拾阶而上。
“汪汪……”
堂上黑袍冷面的男人,微张开双臂。小白狗先是扭头朝他们哼哧,然后啪嗒蹲窝男子膝头。
城隍:感觉被一只狗讽刺了。
柳夫人眸光一闪:狗也要争宠了?
……
就当江芙以为,阎王中途要揉狗毛,解压除疲时。
有杀神之称的此届幽冥之王,拍了下狗头:“卢眉入棺材时的心声。”
谛听,集众神兽之优于一身,善于听世间万物之心声,以辨其性。
几道声波发出,柳知白尚是镇定,柳夫人与城隍却是脸色微白。
反正在场的,修为越低越不好受。
江芙觉得头晕耳胀。
阎王再拍了下狗头,波光带来的晕震减轻。
只听——
“开始吧。”中年男子着急的声音响起。
斜风细雨逐渐变大。
在雨滴里,听得一人回道:“一旦开始不能在中断。还有……”
“棺中姑娘还有一线生机。”
粗糙的咳嗽声响起,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衣服、棺材上、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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