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杨屿也不清楚,陈妙西一开始说是,后来又说不是,他分不清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为了让自己痛苦。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和痛苦毫不沾边,甚至还筹备着下一个计划,等到戚洲醒来,身体康复,他就回基地找舅舅,还要找他们的老同学。
苹果皮又一次断掉,掉在了脚边,玫瑰将细条状的皮叼过去,转眼吃个一干二净。
“不是这样。”周小纵是杨屿的削苹果指导,“你的刀转得太快了……”
“我觉得我削得挺好啊。”杨屿将苹果分给他一半。
“你削得不够圆。”周小纵提出建议,“应该这样……”
说着,周小纵灵活操纵刀刃的方向,下刀口精准无比。没几下一个圆圆的苹果就削好了。杨屿将这个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明明知道它一会儿就要氧化了,但是还想着戚洲一睁眼就能看到。
戚戚,该醒了,你睡了好久。
对于哨兵来说,身体上的伤害能给他们带来致命打击,对于向导,精神力方面的创伤就是他们的命门。戚桦也无能为力,只能让杨屿每天多去戚洲的图景里面转一转,杨屿每天像遛弯一样在戚洲的教堂里走动,他时常坐在教堂的第一排,面对烛火,静静地看着耶稣的雕像。
这应该是大灾变之前的人类信仰之一吧?现在已经不流行信仰了。
但是杨屿还是对着他祈祷,如果能让戚洲赶紧醒来,他就相信。
新联盟那边的消息时不时传递过来,每个据点都经历了巨大的动荡,进入了自愈时期。打了好几年仗,杨屿每天晚上看向星空都会下意识紧张,担心哪一颗流星是敌方的空对地导弹。曾经走过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记,他每晚必须将一把枪放在枕下才能安然入睡。
一根精神丝穿过门缝,搭在戚洲的床上。
但是戚洲的床上时常有别人占了地方,戚桦和戚斯年的精神丝早早到来,杨屿的丝只能绕过他们的,拴住戚洲的床头。忽然没有炮火的声音,没有了通讯器的滴滴声,杨屿真不适应,结束了,他心里明白已经都结束了,可是身体反应不过来。
再回想,前几年的生活像是一场梦境,枪林弹雨,穿梭生死。或许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是支离破碎,需要用很长时间去疗愈。但是作为地球大灾变的幸存者的后代,杨屿相信他们可以适应得很好。
“我带戚洲去外面晒晒太阳。”正是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杨屿将戚洲抱到了轮椅上。沙漠不比基地,没有持续稳定的供暖,夜里气温骤然下降,到了中午又陡然上升。唯有清晨和落日最为舒适。前两天狂风暴过境,地下工事的入口电梯其中一台有所损坏,秦清带着王霸和几个哨兵进行维修。杨屿推着轮椅上了另外一个,上升途中经过几个平层,看到了张小苗。
他面前是一整片适合种植的土壤,可是却黑黢黢的,什么都没长出来。
又往上几层,电梯门打开,清爽的风迎面扑来,但同时扑过来的还有风沙。
杨屿将戚洲的制服掸了掸,推着他走了出去。天边刚刚开始发亮,深蓝色在他们头顶,越往天边越变浅。到了地平线全部变成了白色,狂风过境后没有云,星星和月亮还挂在头顶,并没有离开。
日月交替,亘古不变。
七七和思念跟随他们离开地面,直冲云霄。它们不用再使用技巧去躲避抓捕和击杀,恢复了天然的属性。燕鸥没有金雕飞行速度快,可是更为灵巧,它煽动翅膀带着七七翱翔,像是在教它如何翻转身体。
七七笨拙地学着,这些动作对于金雕来说动静太大,可能永远都学不会。当它懊丧地减速时,燕鸥又掉回头来安慰它,飞在猛禽的旁边,用自己的翅膀给它遮挡日光。
随后,七七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猛子扎下来,冲向了在外面偷懒的猫头鹰。
猫头鹰在夜间清醒,天亮了它开始犯困,忽然一只足以将它撕碎的金雕朝它冲过来,它一边变形一边往电梯的方向飞。燕鸥紧紧跟随七七的尾羽,时不时用翅膀碰碰它,提醒它开玩笑不要太过火。
杨屿弯着腰,帮戚洲打好了领带。
就算没有醒来,也要漂漂亮亮。而后他又一次进入了戚洲的图景,身处教堂的最前排。
再一次坐在这里,杨屿的双手交握,触着眉心。
手指上已经有了一枚戒指,戒指上有独特的菱形花纹。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七七刚刚出生那天,它也是受到惊吓,所以躲在图景里不能出来,那时候还没有破壳呢,就在教堂的横梁上。是自己将它拿下来的,小心翼翼孵化。
“杨……杨……”一个牙牙学语的声音出现了,是戚洲图景里的记忆回放。
杨屿闭着眼睛,听着童声。那个声音非常含糊,像是嘴里含了一口水,根本念不清楚。
“爱……爱你!许……爱,爱许。”还是戚洲的声音,那年他们刚刚认识,戚洲朝他张开双臂,大胆地说着这些话。
随后响起轰炸声,战争的记忆同样深扎于此,他听到了两个人在炮火里逃命,听到了戚洲喘不过来的呼吸声。
“救命你会不会喊啊!”杨屿笑了,这是自己的声音,那天穹顶打开,基地被线人出卖,新联盟的导弹直接丢进校园里,所有人都听到了爆.炸声,拼命逃窜,只有戚洲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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