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窗外夜色消沉乌云阴翳,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宁南嘉屈膝缩在墙角里,单薄瘦削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团小小的阴影,面容青白,神情麻木,如同死物一般,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了很久的手术室门。
刘政鸿接了消息匆匆赶来,看见宁南嘉缩在墙角里,浑身紧绷得就像是只剩一根线在撑着,唇齿间呼吸的那口气,比受了重伤的姜北玙还要微浅,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喊了一声,
“小嘉.........”
宁南嘉抬起头,一双发红干涩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的血丝,却睁得很分明,
“刘叔叔,阿玙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的事情,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刘政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他喊过“刘叔叔”了,神情微微怔愣了一下,他抬手抹了一把有些酸苦的眼睛,低低应了一句,
“小嘉,生死之外无大事,再强悍的人,说没了还是没了,刘叔只是不想你有遗憾。”
宁南嘉沉默了,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浓密的阴影越发显得他面容单薄脸色苍白,刘政鸿看着,正想劝他去休息一下,宁南嘉就转头去看那扇好半天都没了动静的门,哑声喃喃说了一句,
“我想等他出来,我等了太久了,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姜北玙背上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地方都被烧伤了,将近夜晚十二点的时候,才被推出了手术室回了病房。
因为大部分的伤都在后背,所以姜北玙是以一个趴卧的姿势躺在床上,宽阔挺拔的肩头舒展着,半边脸颊埋在雪白的枕头上,麻药过后,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连昏迷中也觉得很难受。
宁南嘉就这样坐在床边看了他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刚刚推开病房门,就看见里头坐了个双鬓发白的老人。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宁少爷,好久不见了。”
这天底下,能叫他宁少爷的只有一个人,宁南嘉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钟厚荣的身影。
跟七年前相比,钟厚荣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面容看上去更苍老了些,脊背也略微弯了一点,虽然还是端着正正直直的站姿,但是到底还是显了些老态出来。
他喊了一声“钟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钟厚荣便道:“宁少爷,郑老先生有些话想和您谈谈,可以吗?”
宁南嘉顺着他的话望向那个坐在姜北玙床前的老人,那人侧身对着他,目光落在病床上睡沉了的姜北玙身上,眉眼间倒是跟姜北玙有三四分相似,双鬓发白,看上去很是年迈苍老。
点了下头之后,宁南嘉就走了进去,步子刚刚在郑致远身后停下,便听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外孙为了救你,都弄成这副样子了,宁先生,你于心何安?”
话语虽然充满了责备的意思,但是语气平静,声音听着叫人难辨喜怒。
宁南嘉一时摸不准他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便垂眸沉默地站着,目光越过他去看姜北玙的脸。
依旧是那个趴卧的姿势,姜北玙脸色苍白,眉宇间笼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痛苦情绪,虚弱的模样让宁南嘉恍惚间想起了他十五六岁时,那副娇生惯养又细皮嫩肉的模样。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仔细一想,又好像只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不知不觉,他跟姜北玙竟然纠缠了那么多年,静默了片刻之后,他问:
“郑老先生,我可以带姜北玙回家吗?”
脸上似乎浮起了些许嘲弄的情绪,郑致远嗤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个问题我能做主吗?”
干枯的手指抬起轻轻摸了摸姜北玙的发梢,他眼底怒意勃发,最终又被他压了回去,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姜北玙,
“我这个外孙什么都好,就是跟他妈一样,一根筋,认死了一个人,就不会拐弯。他把你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就算我锁着他,他也能折断自己的手脚爬回来找你。”
听出了老人家怒气冲冲的声音里包裹着明显对姜北玙的疼爱和关心,宁南嘉垂下脑袋,轻轻又感激地说了一声,
“谢谢。”
这日之后,郑致远就再也没来探望过姜北玙了,宁南嘉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每日守在姜北玙床前,一直等到第三天夜里,姜北玙才终于醒了。
背上刚刚换了新药,他脑袋垫在枕头上,睁开眼睛乍一看到趴在床头睡着了的宁南嘉时,他眼珠子稍稍怔了怔,看了好一会儿才眨了一下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没有消失之后,他又眨了一下,一连眨了三下之后,他才敢凑上去摸了摸宁南嘉冰凉又清瘦的脸颊。
这些天里宁南嘉一直睡得很浅,几乎就在姜北玙气息靠近的时候他就醒了,抬起惺忪的睡眼看见对方探身过来,他止住了要抬起脑袋的动作,一动不动地任姜北玙伸手来摸他的脸颊。
瞧见宁南嘉这么乖,姜北玙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怎么?受了我的救命之恩,打算以身相许了是吗?”
没什么脾气地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宁南嘉低垂着眼眸反问了一句,“你要吗?”
这话说得,
狭长漆黑的眼眸眸色微微转深,姜北玙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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