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关不渡反应,修竹便已携风作雷霆之势离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两次出现的自爆傀儡,定是同一股势力。
沈云修八面玲珑,寻常结不到什么仇家。若真有人要他死,只会是在他想要自立为王之后。那么,谁会认为,成为割据一方的藩王之后的沈云修,是一个不得不除之人呢?
他沉思片刻,受不得鸢都屋外肆虐的寒风,连呼出的气也带着几分颤抖,便随着留下服侍的小厮走了几步。
另一边的火炉烧得正旺,而对门处一间屋门大开,任由寒风灌了满屋。
叶既明正趴在窗前搓弄积雪。
他神色认真,连关不渡走近也并未察觉。一双手骨节分明,与鹤归差不多,是一双拿剑的手。只是叶既明虎口处的茧已经淡了,交叠的伤疤诉说着他曾经遭遇的一切。
接连下了数的雪,表层已凝了一层坚硬的霜。叶既明双手捧着雪块,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摆在窗台上,堆成许多柄长剑。
关不渡靠在窗边,指节轻轻敲击了一下,换得叶既明的侧目。
哪知叶既明不闪不避,也并未仓皇地躲回安全之地,眼中竟还闪烁着惊喜的光:“是你啊。”
这下轮到关不渡诧异:“你认识我?”
这人神智时好时坏,难不成恰好恢复了神智?关不渡思索道,除了鹤归,叶既明是当年灭门惨案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若神智清醒,兴许会对当年的真相知晓一二。
叶既明温柔地笑道:“你叫我师兄。”
关不渡“啧”了一声,对此事也在意料之中。他垂眸看到窗台上几欲融化的雪剑,问:“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堆雪人。”叶既明眨了眨眼,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兴许他疯了,是神智恢复如幼儿,连形态都模仿得有模有样,“小九冬日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堆雪人,他只喜欢剑,我就做一个剑给他。”
见关不渡兴致勃勃,叶既明似乎很是开心,寻常不愿意亲近陌生人,到此时也愿意拉着关不渡的衣袖给他介绍自己的大作。
“这是师父的剑,这是小九的剑,这是我的剑。”叶既明一个一个地数给关不渡听,末了,视线落到最后一把雪剑上,却突然卡了壳。
“唔。”叶既明蹙眉,似乎在尽力思考最后一把剑该给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想着想着,就突然陷入了癫狂。抱着头想要极力控制住自己,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往墙上撞。关不渡连忙将叶既明拉开,就有小厮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才总算安抚好。
刚找到叶既明的时候,他还不似这般伤害自己,怎么治了许久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了?
“他这样多久了?”关不渡问。
有小厮上前答道:“用过药之后便一直如此了,浮白姑娘说,这是见好的征兆。”
“见好么?”
这般时而清醒,时而自伤,不知鹤归看到了是何种滋味。关不渡侧目,吩咐道:“劳烦诸位照顾好他,待得好转,沧澜必有重谢。”
第56章 虽死犹生
关不渡不知叶既明之前是如何的朗月风清,但见他长相清隽,眉目仿佛柔云,又是鹤酒星的首席弟子,便知他原本定是一个风神雅致的人物。而如今他神志不清,对陌生人又十分抵触。但兴许是关不渡的那声师兄安抚了他,待头不疼了,叶既明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关不渡。
却又不敢直溜溜地盯着,时而抬眼,时而又慌忙地假装数袍袖上的绣纹。
关不渡有心问他当年的事,但又担心刺激到他。哪知叶既明陡然靠近,神神秘秘的,开口却是晴天惊雷。
他说:“我知道当年的罪魁祸首!”
叶既明瞳似琥珀,看起来天真纯净不似作假。然而这般境况,关不渡只是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应道:“哦?”
紧接着,叶既明左右看了眼,似乎是在观察隔墙之耳,随后才轻声说道:“他是个大坏蛋!”
“……”关不渡轻笑一声。
他果然还是没能恢复神智。
关不渡更笃定了心中所想:清醒时刻的叶既明,兴许真的能记起当年幕后之人的名字。
叶既明闹了一会,似乎是困了,兀自裹着被子安稳睡去。
此番关不渡回到鸢都,一是为了帮助死去的沈云修解决鸢都之乱,二来,也需得与儒门传承做个了断。他们何家世代被玄妙的天机掌控着命运,每一代传承人的心血皆奉于帝王。而到了这一代,他却另辟蹊径,其中后果与危机,关不渡自己也并不知晓。
但他有底气,也有能力去与天机斗上一斗。
沈云修一死,鸢都一片没了主心骨,站在自己的位置,关不渡必须要再挑一个能掌控全局的人,否则天下必定比如今更乱。
然而这个人选……关不渡单手以折扇撑着下颚,缓缓眯起了眼。
林绍在屋内呆了一天一夜,在关不渡的示意下,无人去打扰他。直到第二日晌午,林绍才从屋内出来,下颚处生了一圈苍青的胡渣,眼见的步伐缓慢,神色萎靡。
沈云修的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他。
台阶上有积雪,林绍眼神黯淡无光没有焦点,踩到积雪上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坐在地。
半晌,他像忽然想起什么,撑着手臂爬起来,匆匆忙忙地将出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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