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远却冷哼一声:“我们如何信你?”
他们已经被摆了一道,若是这件事情再不搞清楚,待他们抓捕了狐王回来,皇帝会不会拿钟迈所中之毒再去威胁他们做别的事情也未可知。
皇帝沉吟片刻:“若是你们不相信朕,朕可允许你们带朕的大儿子一同离宫,让他来做人质。”
度越却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做人质,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父亲!”
皇帝再要说什么,却见度越一扬手:“罢了!无需和你这样的人多谈!”
他转过身去,像是再也不愿意和皇帝在一室之□□处哪怕半刻,到了门口才回头怒视皇帝:“你给我急着,我们狼族没有为了大局牺牲谁的说法。我能为了给父亲报仇而和狐王纠缠半身,也定会为了给钟叔报仇,和你不死不休!我们狼族……没有孬种!”
皇帝嘴边原本噙着得逞从容的笑,对上狼王的眼神,却不由心下一颤。
他最初的确是这样想的——钟迈对狼王固然重要,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妖罢了,便是万事顺遂,只怕也不剩下几年好活。狼王顶多为他多在宫中留些人马。其余的,还能做到哪一步?
但看到度越方才的眼神,皇帝却突然就相信,度越所说的话,绝对不止是说说而已——如果钟迈真的死在了宫中,那度越必然做得出,和人族不死不休的事情。
他于是转向还未离开的木远,强扯出了一个从容的笑:“狼王大人当真是……太冲动了,朕并未说过要对钟老先生如何。木公子如此聪慧之人,和狼王大人相处,想必也时时觉得无奈吧?”
木远原本一直未对这老头说什么,即便当年是这人下令,让他家破人亡,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被下属蒙蔽了双眼的上位者罢了。
因此木远再恨,也只会恨皇帝无能和软弱,从未当真将这个人当作过自己复仇的对象。
直到这一刻。
草菅人命,自私自利,还妄图挑拨他和度越的关系?
他当真觉得世上的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么?
木远心底生出嫌恶来,也不想再给皇帝好脸,冷冷道:“从未有过。我反倒觉得,和度越这样直来直去的人交谈,比和某些心思深沉,日日只想着如何算计别人来为自己争取一点蝇头小利的伪君子相处要舒服自在多了。”
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再理会皇帝,朝着度越离开的方向便追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张测和江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收了佩剑,继续恭恭敬敬站在下首,谁也不敢抬头去看皇帝黑似锅底的脸。
度越在前面走得很快,木远半晌才追上他。
“皇帝自私心狠,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不是我们可以预料得到的。”木远知道度越在自责,怪自己没能早早发现皇帝本心,居然让钟迈陷入如今这样的险境之中,只能出言安慰。
“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让狼妖全数撤走的,如今这个情形,不撤正好,留些人手在宫中,也能盯着皇帝,免得他当真对钟叔做些什么。”
度越依旧一言不发,一马当先直知道朝前走,连头也不回。
木远只得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皇帝这人,虽然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傻子,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其实是不敢当真得罪狼族的,只要皇宫不出事,他不会贸然对钟叔做什么。”
这世上很多人,不做坏事并非是因为内心心存善念,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本事。
身为皇帝,他虽算不得什么能载入史册的明君,却也不算一个多么荒唐的暴君。
虽然曾经或许做出过在宫中养男人这样的事,但到底处理得还算妥当,未曾出现过什么耽误朝政的荒唐事,也终究没有造成过任何的影响。
但他运气好。这些年恰好风调雨顺,无事发生,于是他也便这样无功无过地在这个位置上稳坐了这么多年。
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算不得缺点的缺点。
他只是,会在任何情况下都竭尽所能地为自己考虑,为自己谋取最大化的利益,仅此而已。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不是一个好人而已。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可以确定,皇帝绝不想和他们争个鱼死网破。
木远待要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度越似乎神情有些奇怪。
“度越?”木远忍不住叫了度越一声。
度越只是停下了脚步,双手紧紧握拳,却并没有回头。
木远上前,却见度越虽然倔强地维持着冷冰冰的神情,眼睛却已经微微湿润了。
见木远上前,他执拗地撇开了头,一言不发,仿佛不想让木远看到自己的泪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惹人一阵心疼。
木远握住了度越的手:“不会出事的。”
度越却轻轻摇了摇头:“怪我。”
木远知他自责,只出言安慰道:“和你没有关系,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谁料,度越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些近乎偏执,声音也放大了几分:“怪我!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人族和妖族……有几个人,几个妖当真做得到和另一族和平共处?我早该想到的!”
木远一愣,觉得度越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