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惧不是自他的内心深处而发出,而是人面对磅礴力量压制之下的本能反应。
随即,他听到一个声音带着诡谲的笑意,仿佛无限大又无限小,在耳畔轰然响起。
“发现你了。”
林雪旷的面色由错愕逐渐变得沉寂下来。
他感到一股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无形力量,正在禁锢着他,威吓着他,拉扯着他,要求他接受命运那不得善终的判罚。
林雪旷反倒仰起头来,笑了一声。
他精致的面孔半抬着,映在如血一般的红光下,显得那样锋利骄傲,不可一世,仿佛那遍身的反骨在无数次的摧折下,未曾磨去半分棱角,反倒愈加嶙峋。
林雪旷侧身,出剑,剑锋直指那枚猩红色的眼珠。
他这一剑中,包含着满腔遭人摆布的郁愤,裹挟万里长风,似可倾尽万物!
长剑入目之后,林雪旷顿时感到仿佛一记重拳在胸口猛力锤下,他咬紧牙关,非但没有被甩出,反而撑着劲将手腕一拧!
原本应该任由操弄的渺小棋子竟然也会生出反抗之心,林雪旷的举动彻底将对方激怒,不再有半分掩饰,而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天劫下坠,雷霆万钧,周围的草木山石转眼化作灰尘四下飞扬,而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也传来了一声怒沉的轰鸣,天与地在震动中撕裂。
林雪旷用力拔剑一抽,迅速翻身落地,被惯性冲的连着退后数步,长剑在地上一撑,随即腰已经被人揽住。
他转过头一看,是谢闻渊。
周围血红色的光芒四散飞溅而开,雷霆霹雳轰然作响,耀的人双眼如盲,耳不闻声,只有那身体相依时熟悉的触感,仿佛一直铭刻在了骨子里,令人无论如何都绝难忘却。
刺目的光线下,林雪旷只能半眯着眼睛,无法看清谢闻渊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六感就是能精准捕捉到对方情绪的异常,似悲怒,似狂喜,那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痛楚。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雪旷无暇分辨,混乱之中只能急匆匆推了他一把,道:“你先不用管我,这个阵见不得圆满,咱们分开——”
谢闻渊握紧他的手,低低道:“那我就偏要求个圆满呢?”
林雪旷猝然道:“谢闻渊,发生了什么?”
谢闻渊突然扣住林雪旷的脉门,手臂猛然把他箍紧在怀中,翻身将林雪旷压倒在地,随即又一掌朝天击出。
一团烈火横空飞掠而上,铺天盖地毒蔓延开来,转眼间整片天空都被熊熊的火焰所笼罩,天罚之眼在其中扭曲融化,须臾云破天开,星辰如雨,当头一道巨雷劈下,整个法阵顿时轰然碎裂。
林雪旷冷不防被谢闻渊偷袭,但也只是一个瞬间,他便已经挣脱了对方的钳制,一把反扣住了谢闻渊的手臂。
但下一刻,林雪旷就定住了。
他看见谢闻渊撑在自己的身上,唇角处慢慢渗出血迹来,顺着下颌一滴滴落下。
他的后背自前胸被捅穿了一道雷刃,锋利的尖端从谢闻渊胸口透出来,但没有伤到林雪旷分毫。
林雪旷只觉得那个瞬间头脑一片空白,亦不知是惊是怒,一手抓住那截雷刃又不敢拔,更不敢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质问道:“谁让你帮我挡雷的?你到底干什么了?!”
谢闻渊没回答,轻轻将林雪旷的手握起来,亲了亲他刚才自己在掌心划出来的刀伤。
谢闻渊胸前透出来的那一截短锋碰到了林雪旷的前襟,他低头看看,抬起手,自己将雷刃拔了出来丢开。
林雪旷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迅速按住谢闻渊胸口流血的伤,可是两人目前都是魂魄状态,这样的伤必须在他们回到身体里之后才能治疗,现在除了等这个阵彻底崩毁完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林雪旷怒道:“少在我面前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倒是说话啊谢闻渊,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闻渊笑了一下,说道:“是雷劫。是咱们命里有摆脱不了的劫数,可我总是不甘心……被命运摆布……所以,做了错事。”
他咳嗽两声,神志有些恍惚,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林雪旷的脸,喃喃道:“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咱们不能在一起?如果没有那些事,我们本来……”
我们本来应该多好啊。
记忆和流光像蔓生的水草,随着谢闻渊的话语纠缠而来,林雪旷猛然按住额角。
周围的空间正在渐次消融,他们的身体不断下坠,甚至给人一种生生世世没有尽头的错觉。
极速的风从耳畔掠过,吹散了谢闻渊身上鲜血的气息,能够感觉到的,只有那双环在身侧的坚实臂膀,以及曾在无数个黑夜里熟悉相依的体温。
散碎往事仿佛头七夜里赶着还魂的鬼,窃窃来到身边哀嚎,又躲躲闪闪地不肯露出全部真容。
“你干什么?”
“我来和你一块送外卖啊,别说,这家店的饭还挺香。对了,你吃饭了没?”
“你打算报哪所学校?”
“不是说了吗?你去哪,我去哪。”
“好久不见。”
“你小子……你他妈四年没信,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
“小雪,咱们结婚好不好?我想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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