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旷微微眯起眼睛,看到自己前方的一片漆黑夜色当中,有个穿着黑色冲锋外套和牛仔裤的男生正在向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那模样正是明明已经死去的祁彦志,这一身还是他参加追悼会时的装束。
祁彦志脸色苍白,表情扭曲,看起来十分惊恐,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拼命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林雪旷诧异的是祁彦志的跑步姿势非常奇怪。
他的两条手臂并非放在身侧摆动,而是伸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双腿也不时抬起又落下,脚尖相应踮高,头随着脖子的带动前后转来转去,像是随着某种节律而动。
祁彦志的一只鞋都甩飞了,光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在这静默的黑夜里,他疯狂舞动的样子更加显出了十二分的诡异。
林雪旷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继续一边狂舞一边前行。
目前在他面前重演的正是祁彦志死前的最后场景,这看起来非常古怪,林雪旷观察了片刻,觉得他仿佛是被控制了。
祁彦志本身的意愿应该是想要逃跑的,但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在迫使着他跳舞。
由于被这两股交战的力量驱使,祁彦志才会发生这种表现,随着后面传来的唱戏声越来越接近,他逃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舞蹈的动作多了起来。
——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终究,人的两条腿跑不过那种超自然的力量,静默而诡异的气氛下,只见一件宽大的戏服就如同活物似的半悬在空中,飘飘悠悠从祁彦志的身后追了过来。
锣鼓声猛然高扬,宽大的戏服迎风张开,如同有某个无形的人在里面舒展双臂,然后兜头将祁彦志罩在了里面。
林雪旷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那件衣服。
祁彦志剧烈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甩到了草丛里,然后炸裂开来,戏服终究还是穿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幕着实骇异,在完全被制住的最后一刻,祁彦志猛一转头,晦暗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方才苍白的面庞上,竟也在一瞬间被盖上了浓重而狰狞的油彩。
他刚才还非常滑稽而僵硬的舞动动作也变得轻盈而灵动起来,一下子让人想到了“冤魂附体”四个字。
林雪旷看着对方拼命地狂舞着,直到汗湿重衣,体力衰竭,最终一脚绊倒在了旁边花坛的边缘上,仰天倒在地上不动了。
——原来这就是他的死法。
整个死亡过程结束的一瞬间,怨气也已经达到了顶点,陡然间向四下爆发而出,一时间阴风厉厉,飞沙走石,空气中更加凝成了一只透明的巨手,呼啸一声,朝着林雪旷的咽喉处扼去。
林雪旷早有准备,手里握着一枚三清铃,直接向着地上一摔,低喝道:“清音平荡,神鬼咸钦!”
空气中似有铃音脆响,又如涟漪一般向外重重散开,顿时将怨气化于无形,吸纳到了铃铛中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开,天上的晦暗的乌云、地面堆积的落叶、四下因为天气而微微有些发灰的色调,全部自东北到西南徐徐褪去,露出了现实中的明月、星光以及安静沉眠的校园。
阴气消散之后,新鲜的空气顿时涌入,令人的胸襟为之一畅。
林雪旷晃了晃手里的铃铛,三清铃的响声闷闷的,听起来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它刚才吞了不少残留下来的怨气,或许后面能派上用场。
这下他看清楚了,那件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戏服就是造成祁彦志死亡的直接凶器。
昨天林雪旷发现尸体的时候,趁着还没别人过来,已经把那件衣服检查过了,当时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的特别之处。
这说明衣服杀完了人,上面的煞气会随之消耗干净,它也只变成了一件普通的衣服,这显然是凶手预料好的。
所以衣服本身不是重点,要找祁彦志的魂魄,切入点应该是调查学校里以前有没有发生过和唱戏有关的凶案,或者他跟戏曲是否有过渊源。
林雪旷还看见祁彦志在挣扎的时候,身上掉出来了一样什么东西,只不过在附近并没有发现,应该是被搜证人员给拿走了,也只能暂时作罢,好在今晚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
重新封好结界出来之后,两只兔子还傻乎乎立在那里,林雪旷打个响指,不慌不忙地从他们身边潇洒经过。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两只兔子也恢复了人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啊,奇怪,刚才咱们说到哪了?我怎么突然一下子没印象了?”
“好像是……好像是……啊对,不是说这里外面的草长得那么茂盛,一定很好吃嘛。明天早上要不要尝尝?”
“也行!当人后好久没吃草了,我的毛都没有光泽了。”
“小心点,别让绵羊知道,要不咱们还能有的吃么。说不定他还会去找灵主告状!”
“放心吧,他老嘲笑兔子们腿短,我不爱搭理他。”
“哼,绵羊还长犄角呢,好难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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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祁彦志身上掉出来的东西,此时正摆在谢闻渊的面前。
——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些玻璃的碎片、十来颗塑料星星和几个纸折的心,还有点亮晶晶的彩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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