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夫君,平日里惯来话少严肃,从不会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自成婚以来,夫君的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对自己的容忍和关爱。
多年一成不变的王府布景,她说改就改;淑妃刻意给府上塞人,夫君即便不在京中,仍挂念着给她飞鸽传信,为她撑腰;松风诗会上,唯恐她遇险受了委屈,愣是彻夜赶路,提前回到京中;还有此番南下,她知道,夫君既是为了政事,也是为了沈家。
她的青玉簪花,他一直随身携带;她花心思绣的荷包,他视若珍宝;还有成婚前,夫君夜访沈府特意送给她的那个大雁瓷塑……
成婚以来的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忽然就在眼前回放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处处都是夫君爱她护她的细节和铁证。
思及此处,别说睡觉了,沈疏嫣便是连躺也躺不住了,院外不时传来夫君与旁人交代事情时的说话声,让她即使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也仍觉得心安。她知道,夫君身负重任,有不少要事要处理,但因着担忧她的安危,愣是没有离开院中。
沈疏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想开门与夫君说几句话,但又怕打扰他,只行至窗边,透着窗牖缝隙,往外偷偷打量着他,单看着夫君的背影,沈疏嫣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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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知府陈茂已死,眼下陈茂生前记录的账册无疑成了此案的关键证据。
谢云祁翻看账册,上头记载着自五年前,朝廷第一次拨款加固苏州堤坝时的官银流向。
整整三千两白银,自户部拨款下来,便只剩两千两了,彼时姜臣已任户部尚书一职,这一千两官银去了何处,不言而喻。
余下的两千两白银,再经由当时监工的工部侍郎、苏州刺史等人之手,层层下拨,最终真正用在筑堤之上的,只余下不到九百两之多。筑堤所用的囤石价格颇高,便只能多用些黏土、木桩之物代替,这样修筑出来的堤坝,又能扛上多少风雨?若非前几年江南风调雨顺,这苏州城的虞山河道,恐怕早就崩了。
谢云祁继续往后翻看,此本账册之上,除了记载有苏州虞山河道的筑堤官银流向,还记有泰州、扬州等地的筑堤官银流向。与苏州类似,也是层层下拨之后,所剩无几,其堤坝质量便也不言而喻了。
五年前,陈茂还未任知府一职,尚只是个知县,便是因为他精于计算,在江南筑堤一事上负责联络各处,外加能暗中将官银处理妥当,故而在筑堤一事后,才被提任为知府一职,这也是他手中留有全部官银流向的原因,也是他会遭人灭口的原因。
谢云祁将账册收好,有了此物,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户部尚书姜臣,果然是他。
先是利用职务之便克扣筑堤官银,再是勾结工部侍郎、江南多地官员,一并贪赃枉法。五年前,淑妃已是圣眷正浓,这样一位官员,外加宫中宠妃,还有一位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姜家,无人敢抗拒。
若是顺了姜家之意,坐上这条大船,往后二皇子登基,自是能再分一杯羹,此等诱惑,何人敢拒。若是逆了姜家之意,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便将人拉下马,换上自己人便可,正如上一任苏州知府,无端病故,而后陈茂上任一般。
如此一软一硬,两套手段,这官银自是可以任由他姜家来办了。
往后若出了事,何处溃堤,便是何处官员的责任,再闹大些,也有工部尚书担着,只要没有官银的流向的具体证据,又有那么一位宠妃在皇上身边吹着枕风,何人又能说是他姜家之责呢?
事前帮他跑腿办事的地方官,事后帮他背黑锅的人选,无一不算计得精细周到。
这一招,确实算得极妙。
漏就漏在,姜家没算到前来查案之人会是陵王殿下。明明陵王殿下不喜久居上京,多留于北疆,此番决定南下,他姜家便已没有多少胜算了。
谢云祁闭眼,回想起先前的古怪梦境,若说人真有前世,那么上一世的他,当是一直居于北疆,而未回京,更别说南下查案了。而上一世的沈家,最终应是落得个抄家灭门的结果,而沈疏嫣呢……
谢云祁睁眼,没敢继续往下想,只愿往后别再有怪事入他梦中。
大周储君之位的争夺,一直是朝中热议的话题,随着皇上身子日益衰弱,此议题近来讨论得愈发激烈。
先前姜家和萧家均想借联姻一事拉拢自己,他都清楚,自始至终,他心里都从未对储君人选有过偏私,只要君王处事公正,他身为臣子,自当尽力扶持。
然眼下溃堤一事已水落石出,储君之位的人选,在他心中,便重新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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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0章
◎先行一步◎
拿到了关键证据,翌日一早,谢云祁一行人便欲启程离开。
因此行谢云祁只是暗访,明面上的事,如苏州城的流民安抚一事,皆交由刘全留下处理,江南其余几地的堤坝,沈昀年也带人继续在查。
有了账册在手,哪里的堤坝牢固,哪里的堤坝有问题,便一目了然,也不用费心处处去查,只是沈昀年谨慎,不敢有一丝错漏之处,仍旧坚持亲赴各地查看,此举既是为了沈家,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毕竟筑堤官银贪腐一事,父亲沈良辅虽未同流合污,但确有失察之责,太过信任工部侍郎,而未事事躬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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