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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灰沉,仍旧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早朝之上,皇上收到苏州快马传来的消息,万分震怒,气的当即把折子摔到了地上,原本眼看转好的身子,突然也颓败下来,气得连咳了几声,都停不下来。
修筑河堤乃工部分内之事,江南一带,雨水惯来丰沛,特别是入夏之后,且江南几城,民生富庶,是大周的经济、农业重城,故而朝廷对江南一带的修堤筑坝之事格外用心,每年汛期之前,工部都会派人亲赴江南一带,检验各大河道的堤坝。
犹记五年前,朝廷还曾拨款,重金重修了江南一带的堤坝,仅仅五年,工部定期派人维护验收的河堤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思及此处,顺庆帝怒极,将手中奏折往地大殿上重重一摔。
两仪殿中,四下静声一片,倏然被这一声彻响点燃,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臣以为,工部侍郎沈良辅检查堤坝失责,当负首要之责,当立即革职查办,即刻下狱。”
“臣以为,今年雨势过大,溃堤之事,工部固然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但并非首要责任,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工部不可群龙无首,查办一事,可待水患之后再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臣众说纷纭。
正当朝臣四议之时,谢云祁忽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臣以为,溃堤之事虽大,但溃堤原因还需先派人彻查清楚,再做论断。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派人赴苏州查看赈灾,再调拨粮食、银两,先稳住苏州城的局势,安抚城中受灾民众。”
此言一出,朝臣们左右相视一眼,无人敢再提出其他异议,只有几人提出复议。
陵王殿下宠妻的传言,自那日在宛园诗会之后,已然在上京城传开了,眼下陵王与沈家的关系,可是十分亲近,此时他站出来替沈良辅说话,难免不让人觉得他有徇私的嫌疑。
然众人心中虽有各有其想,却无人敢出列直言,毕竟陵王所言在理,且若是因此得罪了这位大周战神,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的。眼下陛下都还未有论断,又何须给自己找麻烦。
顺庆帝气急,又咳嗽了几声,而后扶额道:“此事容朕郑重思虑,先行退朝,明日再议。”
朝臣悉数退下,谢云祁立在原地,久未退去。
顺庆帝抬眼,两人相视一眼,顺庆帝对陵王无奈招手,身旁內侍忙上前道:“请陵王殿下移步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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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顺庆帝斜靠在金丝楠木圈椅中,神情疲惫道:“云祁啊,溃堤一事,你怎么看?”
“正如臣弟方才在殿中所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派人赶赴苏州,安抚苏州百姓。溃堤之后,必是水患,水患过后,还有疫病的风险,若是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苏州城中,百姓流离失所,加之雨势不停,臣以为,除了苏州城,江南其他几城,也有溃堤之风险。”
一言惊醒梦中人,顺庆帝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工部尚书沈良辅或是工部其他官员,其中是否有失职之处,臣弟以为,此事该放在水患之后再议。”
顺庆帝咳嗽几声,跟着喝了口茶,压下心头巨跳,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祁啊,朕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愈发不好了,储君未立,朝中可用之人也不多,你我兄弟二人自小感情深厚,皇兄信你。”
顺庆帝已然对谢云祁用“你我”二字相称,又提及幼时情谊,可谓用心良苦。
“以你如今沈府的微妙关系,此事朕若派你前去江南查看,朝中定有人不服,你觉得派何人前往,较为合适?”
谢云祁思忖片刻,并未应声。
少倾,顺庆帝继续道:“姜府嫡子姜煜,如今在都水监任职,朕若派他前去,云祁以为如何?”
谢云祁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先前不以为意的梦境此刻又浮现脑中,若真有前世之说,那么上一世他不在京中,当是由姜煜此人亲赴江南彻查此事的,后来沈府被抄,梦中沈疏嫣不知身在何处,所以上一世的沈淑嫣,难道是……
“不可。”谢云祁脱口答道。
“臣弟以为京兆尹刘全,可暂任都水监丞一职,此行除了查明溃堤缘由之外,还需调动大批赈灾银两和粮食。姜煜太过年轻,刘全为官经验丰富,且为人正直,更适合任都水监丞一职。”
有理有据,顺庆帝赞许点头,刘全的确是最佳人选。
思忖片刻之后,顺庆帝缓声道:“那么便依你所言,朕即刻下旨,封刘全为都水监丞,明日启程,出发江南。”
言毕,顺庆帝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朕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此事明面上由刘全亲赴苏州查案,你暗中再亲带一路人马前往苏州,定要将水患一事办得妥妥帖帖。”
“江南一带乃大周经济、农业重地,绝不可有半分差池!”
谢云祁就等着顺庆帝这句话,皇帝话音刚落,谢云祁便拱手郑重道:“臣弟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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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江南的旨意一下,谢云祁不日便准备动身。
谢云祁身份特殊,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此番南下,若真想暗中进行,不被人察觉,实属难事。
回府后,沈疏嫣贴心上前,又是宽衣,又是捏背。苏州溃堤一事,事发突然,沈疏嫣对此并不知晓,只觉能让她的夫君,堂堂大周战神烦心之事,定然十分棘手,而她能做的只有在他回府时,让他轻松顺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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